额头触着一片柔软的冰凉,耳边似乎传来一声沉沉低叹,“……恨我吗?”语气很淡,却异外透着柔软。
谢朝容不知怎地,原本早就平静无波的心突然就难受起来。是,恨!她真的好恨!为什么你当初要出现?如果没有你。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她或许甘愿平静老实地做着一个名存实亡的皇后,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吗?
为什么要挑起她的希望,却又硬生生将它熄灭!让她以为瞒过了楚楠忻,让她以为他甘愿被她利用,可到头来,原来却是自己被欺骗,被狠狠彻底地利用了一次……
感觉身子被紧紧搂住,骨头有些生疼。
“我不会后悔的!不会……如果再给我重新来过。我还是会选择这样做……给你,有机会利用我……”断断续续地声音透过谢朝容呜咽的声音传到心底,带起一抹深深的心悸……
但此时的谢朝容心智渐渐变得模糊,四肢麻痹的感觉慢慢地弥漫到全身。
谢朝华走进寝殿的时候。就看见苏瑾年倚窗望着远处,没有说话,只一径儿地沉静。似乎正出着神。
风撩起春衫,那一刻他的背影显得那样孤寂与沉重。落日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远远的,看不清表情。可此刻春意融融下,谢朝华却只感觉到寝殿的每个角落浸淫着绝望与沉重。
床上的阿容仰面躺着,艳丽的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好像清晨的花瓣,反射着诡异的红霞,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她知道,就在今晚了……
“母后!母后!”这时候,从外头跑进来一个弱小的身影,急切地向谢朝容身上扑过去。
太子承?!
谢朝华十分意外,这时候的太子应该被谭氏严密地看管着的,如何能来宁寿宫?难道他们也有着悲天悯人的一面,让阿容母子见上最后一面?这个假设就如同天方夜谭一般,才刚刚从谢朝华脑中闪过,就立刻被她自己否决了。
她余光看见一个身影,从她进来到现在一直维持一个姿势的苏瑾年,难道是他安排的?
谢朝容躺在床上,她知道自己快死了,贴身的衣衫被冷汗浸透,耳边听见承儿软糯的声音,急切地呼唤着自己,声声入心,可目光渐渐涣散开来,竭力地想看清楚在床边晃动的身影,却无能为力,心中惦念沉重,承儿还小,她真的不想死啊……
“……姐姐……”她费力地勉强吐出两个字。
谢朝华快步走到阿容跟前,轻轻握住她伸出来的手,“阿容,我在这里。”
“对……对不起……”说出这三个字,谢朝容的泪水已然潸潸落下,她真的有些不甘心,之前从未想过这辈子会对眼前的人说出这三个字,可为了承儿,她一定要低这个头,而且绝对会低这个头。
“妹妹之前做过的事情,请姐姐一定不要放在心上……”
“阿容……”
谢朝容摇了摇头,示意谢朝华让自己继续说下去,她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一定要将这托付说完。
“我死之后,承儿就托付给姐姐了。请你千万不要嫌他是个累赘……”她瞟了眼一旁的苏瑾年,轻喘几下,继续道:“不管姐姐将来是留在这里,还是打算去别处,承儿……承儿就拜托姐姐照顾了。”
谢朝华有些惊讶,“阿容,承儿是太子啊!”
谢朝容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继续自顾自说着:“如果承儿不听话,有什么事情惹姐姐不高兴,请……请不要轻易责打他,他还小,从小身子又弱……经不起严厉的苛责。一切,请姐姐念在他年幼亡母,你我姐妹一场的情分上……”
谢朝华以为自己都已经淡忘了,都已经放下了了,可耳边回荡着妹妹声声恳求,眼前浮现幼年往事,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猝不及防地就这样向她袭来,眼泪止不住地滚滚而下。
“承儿要一直一直跟母后在一起……”太子虽然年幼,可听谢朝容刚才那番话,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不安,死死拉住眼前母亲的手,冰凉地让他一哆嗦,“母后,你的手好凉,让承儿给你暖暖,暖了就会好了哦……”
他说着就将谢朝容的手覆在自己幼嫩柔软的脸上。
“乖……承儿……乖,要听华姨的话……”
谢朝华转过头,她不忍看这一幕。
屋子里突然一片寂静。
一旁的苏瑾年猛地转身,瞪着床,一动未动。
谢朝华心一抽动,转过脸,阿容一直起伏的胸口纹丝不动,被太子承抓住的手不在贴着他幼小的脸庞,而是无力的垂下。
残留在阿容脸上的哀戚之色尚未消散,人却已香消玉殒……
苏瑾年始终在屋子的一角站着不动,几个贴身的宫女嘤嘤地哭泣声传来,太子早已哭得累了睡了过去。
谢朝华坐在黑暗里,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了。
谢朝华抬头,只见喜儿一脸的悲愤,而她的身后,是一群士兵。他们站在屋门外齐刷刷地望着屋子,像一群没有生命思想的雕塑。
谢朝华知道,他们是来要人的,或许是多少还碍于皇后太子的身份,所以行为才有所收敛。
果然,为首军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目不斜视,仿佛此刻床上躺着的并不是母仪天下皇后的尸体,只是笔直地走到苏瑾年的面前,道:“大人,我家大人说,请太子回东宫去。”
“不行!你们这些混蛋,皇后娘娘薨了啊!你们竟然……竟然……”一旁的翠儿激动跑上前,一手拉扯着那军官的衣服,一手捶打着。
那军官倒是没有介意的样子,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只微微躬身行礼道:“请太子回东宫。”
喜儿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放生大哭起来……
很快就有人上来抱起了已经熟睡的太子
谢朝华看着还躺在床上的阿容,想起她临终前的嘱咐,太子承,她如今连自身都难保啊……
心中悲殴,可眼角干涩,再流不出眼泪来,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到了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刀砧鱼肉,不过是任人宰割罢了。
“谢小姐,也请您跟下官走吧。”那军官上前,客气地对谢朝华道。
谢朝华站起身,此刻的反抗不过都是徒劳无功之举,“走吧。”她冷冷地道。
“等等!”一旁的苏瑾年突然开口,他缓步走到谢朝华身边,对她说:“你到底是皇后的亲姐姐,留下个东西让她带到下面去,也算是全了你们姐妹的情谊了。”
谢朝华怔了怔,一时反应不过来。
苏瑾年指了指谢朝华腰上的荷包,“就这个随身的荷包吧。”
谢朝华不明所以,却还是将荷包取了下来,伸手递给了苏瑾年。
苏瑾年伸手来接,那一刹那,谢朝华感觉他塞过来一卷纸条。
他给了谢朝华一个淡淡的笑容,“谢小姐放心,瑾年会照管好太子的。”
谢朝华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劳烦苏大人了。”
出了宁寿宫,谢朝华就被安排坐上了一辆马车里,眼睛还被罩上了一层黑布,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不禁将手伸入袖笼之中,苏瑾年给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呢?
☆、第六十章 一封信
第六十章一封信
车外下着瓢泼大雨,听着车轱辘的重复单调的节奏,谢朝华不知不觉萌生了睡意。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身在一处很普通的民宅之中。
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简单,而窗户紧闭,细看则是从外面被木板钉得死死,唯一的门也锁着,不知道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屋里只有一盏油灯无力地燃烧着。
谢朝华从床上爬起来。就她一个人?她喊了一声,没有人应答。
静静地坐上屋子里唯一可坐的床。
脑子里纷乱无绪,闭上眼,晃动的人影在眼前跳跃不停。
楚楠忻步下密道时候决绝的背影,林胥纵身一跳前那灿烂的笑容,妹妹阿容挂满泪痕的遗容,还有一直在旁的落寞身影……
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命运轨迹,她的呢?
眼前杂乱的画面渐渐静止下来,脑海里不断地反复出现一个画面。
城门口生死刹那间,那仿佛静止一般的深情回眸,韩琅文最后给自己的一个笑容,那是凤凰重生的笑容,在烈火之前,藐视神灵,傲视凡间的纯粹笑容。
谢朝华仿佛也置身于涅槃重生的世界中去,在绝望频频来袭之后,心中又升起了另一种勇气。
她突然想起苏瑾年递给自己的那卷纸,这上面究竟写着什么呢?
谢朝华左顾右盼,确定四下的确无人,这才将妥善放在衣袖暗袋中的那张纸条拿了出来。
对着油灯小心地展开。却发现这不过是一张白纸。
她惊讶之余,低头沉思。突然脑中划过一个念头,于是她将纸小心翼翼地铺展开来。然后摘下左耳上的耳环,熟练地将上面的珍珠拔下,里面竟然是空心的,装着一些淡紫色的粉末。
她娴熟地将粉末均匀地洒在纸条上,然后平托起纸条在油灯上来回烘烤着。
果然,不一会儿,白纸上就显现出了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