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秦 (肆月四)

　　“若没有什么事，我先休息了。”强忍着眼泪，我扭头道，他闷声应了声“是”，我便直径卧倒在床上，转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流下，伴随着抑不住的抽噎，我只敢捂住嘴，不愿让他听到。
　　一夜的同床异梦，明明是两个清醒的人，却不敢转身互相看对方一眼，到最后，我只是静静的流泪，等着天明。
　　天刚蒙蒙亮，他便起身，动作放的十分轻，生怕吵醒了我，可何须如此？在他醒来的那一刻我便彻底清醒，因为从不曾睡着过......感觉他在床前站了良久，我却始终......没有回头。
　　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我这才坐起身，怔怔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随即披衣起身，小心翼翼的从窗户里，看见他背着包袱，却是步履缓慢，稍显迟疑，我看着他背影，喉咙里的话语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是绕了半晌，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有看着他的背影，愈行愈远，此时我哪里知道，就是为了这意气之争，差点成了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五日后的一个黄昏，我正与芙蓉在家中休憩，却听村里一阵吵闹，我有些疑惑，便与香兰一同出去看看，岂知还未到村口，就看到大批人聚集在一起，巧妙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一人见到我，忙喝道：“就是她！当初就是她煽动我们大家伙儿的上战场！就是她迷惑了我们大家！”
　　我被这人指着鼻子骂的莫名其妙，却见周围围观群众一时激奋，皆是愤慨之极，我茫然万分，却只有高声喝道：“大家！可不可以先静一静，容我弄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若是我顾卿的责任，我顾卿绝对义不容辞！”
　　“还狡辩！”一旁一位大娘斥责道，“若不是你煽动我们，我们怎么会同意自家男人去找什么楚王的！若他们没有走，又怎么会遇到大批山贼，凶多吉少！”
　　我一惊，一时几乎站立不稳！幸而芙蓉在一旁扶着我，山贼！居然会有山贼！怎么可能？！历史书上从没写过他们有此劫难，只写道“后十年，陈涉等起兵，良亦聚少年百余人。景驹自立为楚假王，在留。良欲往从之，道遇沛公。沛公将数千年，略地下邳西，遂属焉。”我怎会知道，他们竟会会遇上山贼！
　　“就是你家男人非要去找什么楚王，不然怎么会害得我丈夫惨死，我刚出生的娃儿没了爹！”一旁一位妇人更是激动，扬手便是给了我一个巴掌！一时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脸上火辣辣的痛，却也是这一痛，让我清醒了起来。
　　“等等！”我捂着脸，无暇去与那妇人争辩什么，只是皱着眉道，“若真如你们所说，他们遇上山贼命丧其手，你们又是如何得知的？！”
　　“刘老爹的儿子带伤跑回来告诉我们的！”一人似是要验证自己所说不假，特地让出一条路来，“看，他就在那儿！”
　　我朝着刘二狗走去，见他一直哎哟哎哟的抱着自己的腿直叫唤，一对鼠眼缺时不时滴溜溜的一转，我蹲下来与他平视，问道：“是你回来告诉大家，他们遇上了大批山贼，且无一归还的消息？”
　　刘二狗眨巴眨吧眼，忽然的就哭爹喊娘起来，十分痛苦的模样，“是啊是啊，张先生带我们走了两天的路，进了一个大山里，忽然四面八方好多的山贼将我们包围了，我们......”
　　“撒谎！如果你们被大批山贼包围了，为什么你又能逃脱？为什么又只有你一个人逃脱掉了！”我重重打断他，他忙慌张解释道，“是.....是......是因为张先生他们救我，让我脱困来将这个消息告诉你们！”
　　“呵，”我冷笑，“又撒谎！你这等胆小如鼠之辈怎么会能理解真正离家的战士的心？他们深爱着自己的家人，只可能报喜不报忧，又怎么会如你所说特地将他们遇难的消息！其实你是害怕战场，所以私自逃回来，却怕被众人责怪，所以才编造的理由，我说的对不对！”

　　☆、我要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学校停电又停水！原谅我实在是没心情细细修改......
　　“没有！我没有！我......”他连忙摆手，更是情不自禁的站起来后退，我冷哼一声，质问道：“若没有，那你的脚又是怎么回事？方才还痛的直叫唤，怎么如今又恍若无事了！”
　　孙二狗眼睛滴溜一转，转身撒腿就跑！我忙喝道：“抓住他！”身旁有几个身手还算矫捷的男人，闻声直径冲了上去将他按倒在地，他不断挣扎，我蹲下身重重给了他一巴掌，他一愣，随即道：“你个臭娘儿们，敢打老子！老子.......”
　　在他骂出更多污秽字眼之前，一旁制住他的男人吼道：“老实点，再骂老子废了你！”
　　我冷眼看着他，待他闭上嘴后我才拽着他的衣领道：“在军中，一旦被发现逃跑，那就是死罪，如今我们中大部分人的亲人都被你抛弃，如果你再不老实交代实情，那就是犯了众怒，到时候要了你的小命，就算你老爹为你求情也没有用，孙二狗，我再最后问你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说！”
　　孙二狗一听到死，早已吓得腿脚开始打哆嗦，最后跪在地上将事实托盘而出，原来他早就想逃跑，只是子房组织的小部队纪律严明，他一直不曾找到机会，直到那日，本该轮到他值夜，他趁机偷偷尿遁，刚跑了没多远就被发现，而正是因为他的尿遁，早该被发现的山贼，直到他们逼近的时候才显露身形。
　　“我逃跑的时候大概看了下，山贼大概有个三四十人，遇上张先生带着队伍，应该......应该是差不多的.......”孙二狗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我一时怔忪，松开手，一旁有人问道：“张夫人，二狗子该怎么处置？”
　　我挥挥手，道：“带下去，交给他爹，由他爹管教吧，”顿了顿，“记得将他所犯罪行，一字不漏，全部告诉他爹。”
　　一旁男子道了声是，随即与其他几个人一道压了孙二狗下去，我看着众人唏嘘，面上佯装镇定，心中却明白，山贼虽然人数不多，可毕竟是亡命之徒，最为可怕的便是不要命的人，因为这样的人几乎是没有弱点，反观自房，虽然带着数百人，却有许多不过是平日里老实巴交种田的农民和醉心于书籍的书生，而且他们没有趁手的武器，若两方真的交手，怕是......子房会吃亏。
　　“各位，”我扯起一抹笑，坚定道：“大家刚才也听孙二狗说了，山贼的人数远远不敌我们的人，所以各位，要对我们的亲人有信心，相信他们，相信他们会抱着必胜的希望安然回来！”
　　“张夫人说得有理，我们不能再随便相信一个人的片面之词......”
　　“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么觉得！”
　　见到众人一时被我瞒了过去，心中稍安，抬头见时间已不早了，便客气的请大家回去休憩，人群四处散去，我也准备与芙蓉一齐回去，转身却被人叫住：
　　“夫人，张夫人！”
　　我回头，见一个妇人略带尴尬的看着我，正是刚才打了我一巴掌的那个，我浅笑，问道：“怎么了？”
　　“刚才......刚才.......很不好意思！”她不知所措，黝黑的脸被憋的通红，我不在意的笑笑，“无妨，只是希望这位大姐以后不要这般冲动，关心则乱，还是需冷静思考事实，不要被表象给蒙骗了才好。”
　　“是！是！以后我一定向张夫人多学习！”她忙点头称是，遂即赞道，“张夫人真的是心思敏锐，寥寥几句就能揭露孙二狗的谎言，实在是......是......”她挠挠头，一时找不出话来形容，我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罢了罢了，我懂你意思，就这般吧，时候不早了，大姐回去照顾孩子吧，莫要胡思乱想，要相信你丈夫。”
　　送走诸人，我与香兰回了家里，看着冷清的屋子，空荡荡的，我忽然就泪如雨下。
　　是，我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的那般坚强，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的那般安然，我后悔，非常非常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而在他离开的时候，甚至不曾好好地说上一句：一路顺风。
　　为什么要因为那种无意义的争吵而冷战，为什么要因为那种似是而非的缘由禁锢了自身，伤了自己也伤了他，这几天以来苦苦压抑的思念如洪水般爆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突然发现我现在，好想见他。
　　我想见他，我想亲眼看见他的平安，我想补上那句我一直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我......
　　我擦干眼泪，对着芙蓉道：“收拾东西，我明日要动身。”
　　芙蓉一愣，随即会意道：“小姐要去找姑爷？”
　　不等我出声，她直接拒绝道：“不可以！姑爷出门前特地叮嘱过奴婢要好生照顾小姐，不许小姐上战场，所以这个请求，恕芙蓉不能答应。”
　　我静静看着她，随后道：“听好，芙蓉，我并非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只是在知会你一声，仅此而已。”
　　第二日，我趁着天蒙蒙亮，便收拾好包袱准备启程离开，却在村口遇见一同样背着包裹的中年男子，他见我，微微一笑，露出暗黄的牙齿，“可是张夫人？”他问道，我点头，他挠着头笑道：“那个......我是张夫人此次的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