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秦 (肆月四)

　　丑时，是一日之中寒气最为重的时候，我只着了一件单衣，刚刚迈出屋子就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十一月份的风带着冬的冷冽，让我瞬间就有了放弃的念头，只要倒退一步，只要一步我就能退回温暖的屋子里，不必承受一切，我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还是毅然决然的走到了院子里。
　　早前得了我的吩咐，院子里只要我一个人，我看着一旁的水缸，从中舀起一勺水，手指刚刚触及到水，冰凉的触感让我浑身打了个哆嗦，我颤抖着举起舀子，闭上眼，自头顶猛地浇下！
　　自脊骨而来的一阵刺骨的冰凉！我的眼泪在瞬间就涌了上来！冷，真的是好冷好冷……是那种绝望一般的寒意，似乎伴随着寒风席卷而来，咬咬牙，我舀起第二勺，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淋下。
　　瞬间就哭出声来！我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以免招来了巡逻的士兵，牙齿一直在打着哆嗦，紧接着，第三勺水再度浇下！
　　为什么我要遭受这种罪，为什么这些事要我承担，我明明应该是在现代的空调房里上着网，吃着千里之外空运来的水果，喝着母亲亲手熬制的豆浆，一切的一切，为什么偏偏是我来承担？！
　　“阿卿……”
　　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声音清浅，带着几许温柔，我的灵台蓦地一阵清明，忽而响起那个嘴角噙笑光风霁月的男子，滚烫的眼泪流出的那一瞬间就好似化作了冰，却也越流越多。
　　在不知道浇下多少勺水后，我将舀子扔到一旁，抱着膝盖蹲了下来，埋首于腿间，仿佛这样就能多给我一些温暖，我一直在哭，一直哭一直哭，我发现其实我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做不到云淡风轻的说一声无怨无悔，我的快撑不住了，我想放弃，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就叫嚣着让我回到那个温暖的，没有风吹雨打的屋子里，可是我想到了那屋子里还静静躺着一个人，不明生死，心就比身更加难受。
　　“子房……”
　　“子房，子房……”
　　我一遍遍的重复喃喃他的名字，似乎这样就能多给我一点点力量，笑着的他，杵着眉的他，冷静的他，睿智的他，那些曾经的画面一点点闪过，零星的记忆在此刻无限放大，我想，我兴许是要死了。

　　☆、计从心起。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是不作不会死，我写阿卿发烧了，结果今天我自己就有点发烧了......如果今天的一章有什么逻辑上的问题，等我明天改罢，我睡了安安大家困死了....
　　“现在城□□有兵力一千，精兵四百，其余皆是老弱，约在六百左右。”周青对我道，我按着额头，闷闷的回了一声，声音暗哑，加之我刻意压低语调，一时还真的难辨男女。
　　“司徒夫人？”周青试探着道，我手指用力，强迫自己清醒些，“我很好，”我听到自己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昨天一晚上的凉水外加冷风，我成功的感染了风寒，几乎卧床不起，在床上挣扎了几番还是爬了起来，将自己裹的十分厚实，总算显得不那么瘦弱了，坐在屏风之后，若不是熟悉子房的人，光凭剪影，一时间怕是真的还辩驳不清。
　　“如今时候尚早，若如你所说，昨日他们输的那般惨烈，今日怕是不敢再出手，为了以防万一，今天还需劳烦周将军多多巡查了，”我皱了皱眉，“至于那四百精兵，妾身希望他们能随时待命，只待军令一下便可出发，不知周将军可否做到？”
　　“这一点鄙人自然能够做到，只是......”周青仍然有些犹豫，“司徒夫人真的有把握能够击退秦兵？”
　　我苦笑几声，如实答道：“我怕是无法做到退敌，但是我可以保证，在子房醒来之前我能替他守好这座城池，周将军，无论如何，你我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还希望你能相信妾身。”
　　周青也是长吁一口气，仿佛认命了般点点头，“也罢，生死皆由命，鄙人这就上城墙巡守，以免秦兵来犯，至于这边......司徒夫人尽力而为吧。”言罢，冲我揖了揖手，转身离开，我听着兵甲碰撞的清脆声响，感觉他已经彻底走远了，这才支持不住趴在了桌子上，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周青明显是迫于无奈才与我合作，其实他打心眼里并不信任我，我不能在他面前表现的太过无能，不然万一他觉得取胜无望，决意反叛，向秦兵献出城池，那时我与子房，只怕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其命休矣！
　　甩了甩头，我努力回忆起古往今来以少胜多的城邑防卫战，城邑防卫战于指挥者的要求无二，不过是沉着，以及智谋超群，我虽然如今严重感染风寒，可是凭着我对历史的了解，我不信我会输给对面那群败军之将，我抱膝缩作一团，正觉得有些冷时，一杯热水落在我的面前，我吸了吸鼻子，抬头，看见赵大志一脸关切，我朝他笑了笑，似乎有些傻气，直接将热水悉数灌下，这才觉得整个人活泛了过来。
　　“谢谢。”我笑着将杯子递给他，他顺手接过，看了看我，随即小声道：“顾卿，我很佩服你。”
　　“诶？”我呆呆道，风寒在身的我反应也慢半拍，完全不曾理解他此时话语中的意思，他看着我的眼，认真道：“曾经的我，觉得你很特别，见解独特又大胆，根本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却又那么的耀眼，我一度......很喜欢你。”
　　饶是我此刻反应再迟钝，我也听明白他此时在对我表白，我眨眨眼，有些慌乱道：“那个.......”
　　“后来我认识了香兰，认识了芙蓉，尽管不再痴迷你，但是心中多少都带了些遗憾，”他幽幽道，“我总是在想，如果在一开始，在你与张兄还不曾在一起的时候告诉你我的心情，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直到昨晚，”他忽然无奈笑了笑，“我看着你如此果断决绝的在院子里......便是冷的如同置身冰窖也不曾放弃，我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哭的那般凄惨，你一边喊着想回家，一边却又坚持下来，那一瞬我突然发现，就算我早在张兄之前认识你，我也绝无任何机会。”
　　“你太优秀，唯有张兄这般的男子才能与你匹配，想到这些，我才算了却一桩心愿，”他叹道，他的诚实让我一时不知作何答，平时自以为傲的大脑怔怔转了两转，也只是干巴巴的回了一句谢谢，再也不知说什么好。
　　“你不要在意，我只是说明自己的心情罢，那些早就过去了，”赵大志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忙道，我看着他，他好像再也不是当初在下邳的那个整日只会将“孔子曰”放在嘴边的那个呆头书生了。
　　他也长大了啊。
　　“接下来不知夫人准备怎么办，”赵大志询问道，一旦他唤我为夫人，那便表明此时我们的身份已便，我继续揉了揉额角，问道：“外头的人对于司徒大人严重感染了风寒，暂不能露面一事怎么说。”
　　“大部分表示理解，仍有小部分人心存疑虑不满。”赵大志老实回答道，我轻叹着道：“他们有怀疑也是正常，看来我老是这样躲着也不是问题，待我们出兵前一日，我有必要前去城墙之上鼓舞三军。”
　　“那样太危险了！”赵大志果断否决，我也觉得有些害怕，以自己如今高烧又有些迷糊的脑子，万一到时候说错什么话被发现了身份就不好了，“此事势在必行，无须商议，”我冷声道，“今日秦兵可能还会有小规模的偷袭，布置几百弓弩手于城墙上，来一个便设一个，务必要称过今晚。”
　　赵大志点头，不过随即颇为为难道：“可是我们的箭不多了.......”
　　我一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倒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过会遇到这种问题，偏头思索了一阵，我叹道：“也罢，不要留，今天全部用掉，今晚自然会有人给我们送箭来的，”我歇了歇，觉得大脑有些疲惫，随后道：“此外，你通知其余兵士，巳时之后无巡逻任务的，全部集中一起扎草，城中父老若是有愿意帮忙的，张司徒感激不尽。”
　　“扎草？”赵大志道，我点点头，肃然道：“没错，扎草。”
　　赵大志下去分配任务，顺便替我向周青传话，周青也不说是否配合，但是也没有阻拦，在他看来只怕是我在胡闹罢了，我也无暇解释，反正只要能达到我的目的，怎么说都好。
　　秦兵今日进攻趋势并不强，看来昨日他们亦是元气大伤，今天更多的是试探，悉数被弓箭手逼退而亡，周青并没有执行我所说的将箭今日全部用完的命令，偶尔会有一个两个的人爬上来，却也被周青一一斩杀，可是一天过后，原来所剩不多的箭更是寥寥无几，周青虽不说，我却看得出他十分担忧。
　　那些因为各种愿意无法上战场的士兵，在我吩咐之下扎了一天的枯草，看来周青还算是治军有方，我并未说过用途何在，他们却十分配合，我吩咐他们将枯草扎成指定的模样，又找来一些旧的破不料，心中暗暗期待夜晚的到来。
　　害怕将病气过给如今已经足够虚弱的子房，我不敢太过接近他，只敢远远看上一眼，更不敢让芙蓉近身，唯恐因为她这条途径让子房也染上了风寒，尽管不舍，可是听大夫说子房的情况自昨日相比已有所好转时，我便是有天大的痛苦与委屈，此时都不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