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磨溪瞧得出来,熹妃没有半点意外。“皇后娘娘此番前来,仿佛早在娘娘您的意料之中,故而心中有数。”
“这你也瞧得出来么?”雁菡不以为意的轻轻一笑。
“奴婢侍奉娘娘多时,察言观色久了,也许能领会一些。”磨溪的声音轻柔,可心思却重。“奴婢还能猜到,皇后娘娘此次为何前来。”
“哦?”雁菡轻巧一笑。“你说说看。”
磨溪凛眉,半蹲下身子为贵妃整理了腰间的玉佩,方才低声:“娘娘您的心思,到了如今,只怕皇后也看明白了。奴婢心想,皇后必然以此作为要挟,连同四阿哥的安慰一并胁迫娘娘您,做些她以为正确的事。”
雁菡笑得有些恍惚:“是了,连你都能轻易察觉的事情,如何能瞒骗两宫。眼看着宫里就要变天了,咱们如何取舍,当然是皇后在意的事情。行了,你先去吧。我自去会会皇后。今日这正殿之中所有的话,说完也就算了,做不得数。”
“奴婢告退。”虽然有些迟疑,可磨溪还是从命退下。
“臣妾恭迎皇后娘娘大驾光临。娘娘里面请。”雁菡孤身一人,立在正殿前,静候不一会儿,皇后就到了。看着她余怒未消的脸庞,雁菡便猜到,皇后在翊坤宫一定灰头土脸的,没得半点好处。
“熹妃好整以暇,看样子是猜到本宫会来。”静徽恨透了年贵妃的凌厉,也厌恶极了熹妃这样不温不火的性子。
雁菡倒是见惯了皇后这副颐指气使的威严之态。即便不说话,目光所到之处,都能讲枯草烧成灰烬。“皇后娘娘里面请,臣妾着人备下了茶点。今儿这永寿宫静谧,最适合说话。臣妾也有许久,未曾与皇后娘娘好好畅谈。”
静徽转过身,自顾自的走上阶梯。
慢慢的随在身后,雁菡并没有多余的心思。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殿,静徽果然发现熹妃的用心。“茶点当真是准备了不少,且还都是本宫成日里喜欢的。熹妃当真用心。”
“臣妾侍奉皇上皇后多年,不敢说有半分功劳,但的确事事尽心。这也是皇后娘娘从前教导的好。”雁菡想起自己入府的时候,皇后曾经提点过一番话,少不得恭维两句。“娘娘当初有言在先,说入府伺候的格格即便不能领会王爷的心思,也必然要尽心尽力的侍奉在册。这就是本分。多年来,臣妾也是按照当年所授,仔细的做了。”
“好了。”静徽懒得听下去:“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得再多,也无非是废话。”
颔首一笑,雁菡不再多言。
“本宫有些好奇,你与裕嫔多年的姐妹,弘昼又是弘历嫡亲的骨肉兄弟,你怎么下得去手?”静徽有些茫然的表情,看上去参杂了些许难以置信的成分。“策反本宫身边的近婢也就罢了,潜伏在贵妃身边许久,伺机而动也算合情合理。但是本宫就是看不明白,难道在你心里,就没有半点姐妹情深?裕嫔待你不错,怎么一向标榜淡泊的你,竟然要作孽呢做的这么绝?”
“皇后娘娘只怕是太过抬举臣妾了!”雁菡微微动了动唇,端起了茶盏朝皇后敬道:“臣妾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住年贵妃、裕嫔的事情。不过是将许多潜伏的隐患发掘出来,叫她们来得及应对罢了。再有,娘娘您宫里的近婢也并非是臣妾策反的。到底您这些你那是怎么待她的,您心中必然有数。臣妾能做的,不过是点名一些真相,由着她自己去抉择。从头到尾,臣妾的刀都没有逼近过她的脖颈,相反,是皇后娘娘您抵在她背后的匕首,使得她一步一步走向臣妾,从而造成今天的局面。”
静徽禁不住啧啧:“说的好。”
“娘娘谬赞了。”雁菡抿了口茶,柔柔的笑。
“本宫早就知道你不是泛泛之辈,也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所以这么多年来,本宫都想出掉你。偏偏皇上明着冷落,对你爱答不理的,实则维护。几次三番暗中出手相助,甚至令你暗中观察后宫局势,面圣独奏。凡此种种,本宫并非心中没数。你也极聪慧,知道本宫始终容不下你,便想方设法的去讨好贵妃。”
似乎想起了什么,静徽抿了一口热茶,眉心一蹙:“只怕当年你救裕嫔,也是为了今日吧。若是不救裕嫔,又怎么能与她一同投奔贵妃。你们两个皆是有皇子的妃嫔,独你一人去贵妃身边,巴结的成分也太明显不说,动机就更明显了。有了裕嫔就不同了。
虽则她不是皇上的宠妃,但毕竟是五阿哥的生母。五阿哥与四阿哥年龄又相仿,有这对母子替你们母子挡煞,倒是省了不少力气,也安全许多。”
“皇后娘娘未免高估臣妾了。当年裕嫔敬奉贵妃的汤羹里,竟然有鼠崽为患,臣妾出手相助,也是不希望有人白白蒙冤。”雁菡凉凉的抿唇,笑容里沁出苦涩:“皇后娘娘实在无需为这些小事费心思,臣妾之所以做,也无非是为后宫和睦计。事实证明,这么多年来,贵妃的确没有谋算臣妾与裕嫔的心思,更加不会伸毒手向弘历与弘昼。”
轻巧的抿唇,雁菡的笑里淡淡带了些知足:“身为额娘的,能为自己的孩儿策万全,再没有更好的夙愿了。且人人都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臣妾不过是凭自己的能力,为自己择了一一棵乘凉的树,说到底也没有做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娘娘的话,臣妾实不敢当。”
“听听啊。”静徽阖眼而笑:“本宫知道贵妃一向唇枪舌剑,不好对付。你与她相较,虽然柔婉不少,可处处绵里藏针,句句都带着刺儿呢!她若是猛虎,你便是笑面虎,你二人当真是不相伯仲。”
“皇后娘娘谬赞。”雁菡知道,皇后口中的话越是好听,心里的恨就越是浓重。“有些事情,臣妾身为熹妃不得不做。有些事情,臣妾身为人母,不得不为。可还有些事情,臣妾自以为是个有血性有良心的人,不堪为的事情,故而抵死都不会去做。所以在这里奉劝皇后娘娘一声,不要在臣妾身上浪费力气,臣妾是不会违背自己的良心去争权夺利的。”
“同样的情形,本宫这一世见得多了。”静徽不愠不怒,只是徐徐的开口:“昔年的懋妃,便是如你今日这般认死理。本宫三番两次的劝说,她都不肯听从。可最后如何了?何况你也说了,你是熹妃,是弘历的额娘,随后才是个有良心的人。倘若你不是熹妃,你没了弘历,只让你做个有良心的人,你可愿意么?”
☆、第四百七十三章 :福宜之死,另有内情
“到了这个时候,皇后娘娘莫非还想利用弘历的安危来威胁臣妾?”雁菡不卑不亢:“娘娘您当真还以为,这后宫就指望着您说的算了?妃嫔们就当真不能有半点心思?”
“哦?”静徽疑惑的凝视着面前的女子:“如你所言,你应当是还有心思的那一类!本宫却不知道,何为你的‘半点心思’?”
雁菡默不作声,只是良久的垂首凝视自己的指尖。
静徽瞧着她娴静温婉,与世无争的样子,轻轻讥笑。“真的以为什么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么?本宫又何须以弘历的安危威胁与你。单凭你对贵妃做的那些事,她就不会饶了你。你的所谓姐妹情深,不过是做做戏码,贵妃睿智必然容不下你。”
“臣妾所为,不劳皇后娘娘操心。贵妃那里,臣妾自然会去交代清楚。”雁菡捏了捏鼻梁,抬起头时满目疲倦之态:“皇后娘娘与臣妾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想必皆以明白彼此心意。臣妾困乏,就不耽误娘娘回宫安歇,就此恭送娘娘回宫。”
慢慢的起身,静徽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反而是由着熹妃的性子,顺从的离开了永寿宫。
汪泉迎上前的时候,依旧是颤颤巍巍的:“娘娘……您瞧……”
“弘历?”静徽远远看见一个身影立在殿前,虽然只是侧影,却也看清了是谁。“他怎么来了?”
“四阿哥说是来给熹妃娘娘请安。”汪泉皱着眉回禀。“未免搅扰娘娘与熹妃说话,就候在了殿外。”
“这个时候来请安……”意味深长的看了汪泉一眼。
“奴才明白。”汪泉赶紧低首缓缓走上近前,唤了一声:“四阿哥。”
弘历这才转过身来,恭敬的朝皇后行礼:“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来瞧你额娘之前,可曾去过弘昼宫里看他么?”静徽慢慢的从台阶上走下来,就着个小丫头的手。“皇额娘听闻,你五弟自从延辉阁中受惊,精神一直不大好。”
弘历审慎道:“皇额娘宽心,儿臣去瞧过五弟,不过是虚惊一场,这会儿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便最好。”静徽柔然一笑:“否则你额娘心里必然过意不去。”
“额娘她……”弘历听着这话奇怪,少不得追问一句。但又心知皇后素来的性子,也不敢深究。到嘴边的话,只能硬生生的吞咽下去:“儿臣会好好照顾五弟,还请皇额娘宽心。”
和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就好。静徽温然颔首:“你与弘时皆是年长的阿哥,堪为众阿哥的表率。你能这么说,本宫自然宽心。好了,去瞧你额娘吧,好好陪她说说话。”
“是。”弘历又是行礼:“儿臣恭送皇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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