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瑂道,“赵大姑娘颇好涵养,凭人取笑,未见恼色。”
王老太太道,“你们以后莫学那些小门小户的作派,对谁都要礼数周全,此方是做人的道理。”教导了姐妹两个几句,王老太太便打发她们下去了。
王老太太轻声一叹,人生如此漫长,谁人能够一帆风顺?今日你笑人,明日人笑你。真是公道唯白发,春风不世情了。
梁嬷嬷过来换过新茶,笑道,“好端端的,老太太怎么又叹起气来?”
王老太太笑,“看她们这些女孩子,青春正好,年华正好,不禁感叹罢了。”
梁嬷嬷是王老太太的陪嫁丫环,终身未嫁一直侍奉在王老太太跟前,故此颇得王老太太信任。梁嬷嬷亦深知主子心事,笑道,“那位赵大姑娘,不过军户罢了。”
王老太太笑,“你跟着我这许多年,什么时候学得势利眼了。”
“倒不是奴婢势利眼,奴婢也知赵大姑娘不错。只是看老太太叹气,才多一句嘴罢了。”梁嬷嬷笑,“只看出身,咱们家姑娘的前程远胜赵家姑娘。再者说了,咱家姑娘这等身份,难道要纡尊降贵同个军户家的姑娘交往?”
王老太太摇摇头,“哎,我是见惯了一夜之间平步青云,也看惯了一夜之间跌落云端,到咱们这把年纪,哪个还真就这般看重门第出身?人这一辈子,各人各命罢了,并不在出身。”
王老太太笑着呷口茶,“我早看破了,许多事勉强不来,我也并不强求。”她是真的挺喜欢赵长卿的涵养,不是谁都有唾面自干的本领。赵长卿出身是差了些,只是,谁能料得到以后呢?如同一块石头,你说里面必有美玉,引以为珍宝;我不过视为寻常土石,亦是人之常情。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如此而已。
罢了。
王老太太的感叹尚且不提,小梨花儿家的包子生意已然开始,用赵长宁学着赵梨子的话说,“生意火爆的简直了不得,天天收钱收到手软。”
赵长宁这样的絮叨,无非就为一件事,赵梨子请他跟苏白去他家早点摊子吃早点,赵长宁特别想去,又怕母亲不允,所以来磨凌氏。
凌氏肚子一日大似一日,自然是不能同他一道去的。赵长宁退而求其次,道,“娘不去,叫姐姐跟我们一起去吧。有姐姐看着,娘总能放心吧。”
儿子磨了这半日,凌氏笑,“去吧。长卿带着你弟弟妹妹们一道去。”
赵长卿笑,“早听说他们支起早点摊子来,还一直没去过,明天去也好。阿蓉要不要一起去?”
凭赵蓉的性子,绝不会做出有辱身份的事,果然,赵蓉道,“我不去,姐姐同大哥一起去吧。”
赵长卿笑,“那我叫着苏先生阿白一起去。”
待 得第二日早起,一行人不急不徐的过去,果然赵梨子的牛皮不是吹的。早点摊子的生意当真是好,尤其是包子,卖得格外火热。而且,早点摊子不仅仅是卖包子这样 简单,还包馄饨,卖豆腐脑,炸油条,烙大饼,卤肉,小米粥,齐全的很。因为生意好,事也多,小梨花儿多请了两个三四十岁的妇人跟着忙活。
赵长卿他们一去,小梨花儿笑着擦一把桌椅,招呼道,“先生、卿妹妹、阿白、阿宁,都随便坐,要吃什么跟我说,莫跟我客套!”
大家各自说了,小梨花儿很快端了上来,赵长卿打趣,“果然是发财了啊。”
小梨花儿抿嘴一笑,“不够吃再要啊,可别跟我瞎客气,到时吃不饱。”
赵长卿笑,“你赶紧忙去吧。”
赵长卿没吃包子,拿了一角饼吃豆腐脑,一吃就笑了,小梨花儿真是会做生意,想必是卤肉的肉汤用来拌豆腐脑,这豆腐脑便格外的滋味儿好。她这摊子摆着五六张长桌,俱坐的满满,生意真是很不错。
看赵长宁大口吃卤肉,赵长卿道,“吃饱就行了,别吃撑。你想吃,明天再来是一样的。”
赵长宁鼓着脸颊“嗯嗯”点头,间或喝口小米粥,吃得开心不已。
赵长卿正照顾着弟弟吃饭,眼尾扫见一角绿裙坐在自己身畔。这桌子是长条桌,所以,他们一行四人也坐不满。赵长卿不禁抬头,见竟是熟人,不禁笑了,“赵姑娘也来吃早点。”竟是赵妙颖。
郑妙颖笑着指指前面买早点的丫环,“看到你在这里,跟你打声招呼。”
赵长卿介绍苏先生赵长宁苏白给郑妙颖认识,郑妙颖微微欠身,“先生好。”见丫环已买好早点,郑妙颖笑,“我家就在这附近,等哪天你有空,我请你来我家玩儿。”
赵长卿道,“我天天都有空。”
郑妙颖唇角一翘,起身道,“你家在哪儿,一会儿我派人给你送帖子,明天你来我家吧。”
赵长卿忙说了,郑妙颖颌首,起身道,“我就先走了。”
☆、第67章
郑妙颖是个很有信用的人,当天上午就差人给赵长卿送了帖子来。
中午与赵老太太一道用过饭,凌氏同赵长卿说了此事,问,“说是郑御史家的大姑娘,可是元宵节上那个做诗最好的郑姑娘?”说着,命柳儿将帖子给赵长卿看。
赵长卿接了,笑道,“是啊,说来也巧,今天去吃早点时,正好遇到郑姐姐与丫环来买早点,就说了几句话。以往在别处遇着,也说过话,只是不能深交。”一目十行的看过郑妙颖的帖子,赵长卿笑,“郑姐姐说明天请我与阿蓉过去说话。”
只要女儿与官家千金或是书香门第的闺秀相交往,凌氏再没有不愿意的,何况郑妙颖是个有学问的人,凌氏笑,“那就去吧,穿新做的衣裙,打扮的伶伶俐俐的才好。若是便宜,请教请教人家,看做诗可有秘诀。”
赵蓉喝口姜蜜水道,“娘亲忘了吗,明天是三表姐的生辰,她早提前说了要我和姐姐过去玩儿的。”
这对于赵长卿并不是什么难以选择的事,她笑道,“我早就跟三表姐不合,既然郑姐姐相请,我就不去给她庆生了。阿蓉若是想去,你便代我同三表姐说一声吧。”
赵蓉道,“正因为姐姐先前同三表姐有些摩擦,才该多走动,毕竟是一家子亲戚呢。”
“一家子亲戚多了去,总有些是脾性不合的,也不为奇。”赵长卿不以为然,笑问,“阿蓉你是去二舅家,还是跟我去郑姐姐处?”
赵蓉一时难以抉择,最后道,“三表姐请咱们一场,总不好一个都不去的。姐姐若有给三表姐的生辰礼,我一并帮姐姐带过去。”
赵长卿道,“东忙西忙的,一时竟忘了。咱家还有许多苹果,一会儿我装一篮子,阿蓉你帮我带去就是。”
赵蓉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反正赵长卿与凌三姐关系越差,对她则愈有利。倒是赵老太太道,“会不会太简薄了?”
赵长卿笑,“祖母,礼轻情义重么。再说了,以往我过生辰时三表姐也没送过我什么贵重物件儿。”赵长卿不是小气的人,却也不是一味清高的傻瓜。她不似赵蓉,对凌腾有什么想法,还要笼络凌三姐以备后用。她根本自始至终便不愿意同凌三姐深交。
赵长卿道,“只是还有件事,我与阿蓉都出门,柳儿是跟我还是跟阿蓉呢?”
凌氏笑,“早说给你们买丫环,一来二去的竟耽搁到这时候,真是事到临到倒为难了。这样吧,让白婆子一道出门就是。”
赵长卿笑,“若是往日,并无挂碍。如今母亲身子一日笨似一日,哪里离得了白嬷嬷?”
凌氏笑,“不过大半天,能有什么事?我叫柳嫂子过来就是了。”
“柳 嫂子要忙活厨下的事,她一个人,采买烧饭都是她一个人料理,本就忙的很。再说,以往柳嫂子也没在母亲跟前服侍过,哪里知道母亲是要茶还是要水?母亲的习 惯,她也不清楚。”赵长卿笑笑,“我听说郑御史家极是清廉,以往看郑姐姐的穿戴,亦是普通,郑家虽是官宦人家,却并非大富大贵人家。我自己去就行了,不用 叫白嬷嬷跟着出门,让柳儿跟着阿蓉吧。”
凌氏道,“这怎么成?第一次去别人家,岂能连个丫环都不带,也忒不讲究了,倒叫人小瞧。”
不待凌氏开口,赵蓉便道,“娘亲,二舅家又不是外处,我自己去就行了。姐姐去郑御史家,没个丫环服侍很是不妥,还是叫柳儿跟着姐姐吧。”
凌氏笑的欣慰,“你们这样懂事就很好。那就这样吧,柳儿跟着长卿出去,待一会儿我着来福去牙行问一声,看有没有适龄的小丫环,过两天叫牙婆带来给你们挑。”
赵长卿笑应。这一辈子,她是绝不会再让赵蓉任何事的,除了凌腾。
第二天,赵长卿挑了身翠绿色的衣裙,赵蓉则是浅粉色衣衫,两姐妹都相貌出众,凌氏越看越爱,笑道,“这就很好。”问赵长卿,“早上做点心了?”
赵长卿笑,“昨晚就把绿豆和枣子泡上了,绿豆糕枣泥糕都好做的很。我顺便多做了些,给祖母那里送了一碟子,母亲这里一碟,还有苏先生那里送了一碟。还装了一匣子给郑姐姐带去。”
除了小时候,这个女儿从未叫她操过半点心。凌氏笑,“你是尝出去走动的,还是那句话,到别人家去,一定要斯文懂礼,要有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