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卿先问柳家的人,“前些日子表妹还好好儿的,怎么忽然就过逝了?”
柳 家来报信儿的丫环抹泪道,“前儿姨奶奶诊出了身孕,老太太、大爷都高兴的了不得。昨儿大奶奶与姨奶奶在园子里走个碰头,不知怎地,姨奶奶跌了一跤,非说是 奶奶推了她。”那丫环说得伤心,哭将道,“老太太直抱怨奶奶心窄,大爷也说是奶奶的不是。昨儿晚上睡前奶奶还好好儿的,谁晓得夜里趁人不留心,便赌气吞金 子死了。”
赵长卿正色道,“好端端的人嫁到你们柳家去,给你们挣下金山银山来,如今为个不识好歹的妾室,竟给你们活活逼死了!天理何在!”
赵 长卿是最厌杨玉芙的,如今赵长卿忽而这般疾言厉色为杨玉芙出头,夏太太惊讶的一时忘了擦泪,赵长卿已回头同她商量道,“以后回蜀中,外祖母问起表妹来,咱 们要怎么同外祖母交待呢。我陪太太过去,总要见一见表妹最后一面。”她倒不是想去悼念杨玉芙,只是杨玉芙这死的颇多诡谲之处,赵长卿是要去柳家探一探虚 实。
夏太太本就有些伤感,何况赵长卿正说到她心坎上。杨玉芙活着,管她活得好赖呢,夏家不会关心。但,杨玉芙突然死了,夏太太从来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一则有些伤感,二则蜀中还有娘家人在,总不好不闻不问的。
这么想着,夏太太便与赵长卿一并过去柳家。
赵 长卿不为别的,若不亲眼看一看杨玉芙的尸身,她是绝不会信杨玉芙就这么死了的。先耐着性子和夏太太同柳家人说道了几句,赵长卿便提出去看看杨玉芙,柳老太 太掩泪道,“不怪亲家姨妈生气,我这个媳妇,万里挑一的,如今她去了,我恨不能到阎罗王那里换了她回来。”说着便是一通哭。柳举人扶着老娘连声劝慰,自己 也红了眼睛。
赵长卿冷眼扫过母子二人,待到了停尸床上,杨玉芙已经被换好衣裙,面上是一种死沉沉的青白色。赵长卿仔细打量过杨玉芙,接着顺着她的咽喉一路向下,果然在腹中按到一处坚硬,赵长卿收回手,没再说话。柳举人眸光一闪,赵长卿果然细致之至。
赵长卿没查出什么,倒是有小丫环来禀,“姨奶奶说肚子不舒服。”
柳老太太昏花老眼上泪珠儿尚未干,嘴里还在念叨着杨玉芙的种种好处,此际一听说姨奶奶肚子不好,立刻吩咐儿子,“赶紧去瞧瞧,孩子不能有半分差错,我陪着亲家就是。”
柳举人道了声“失陪”,便去关心姨奶奶的肚子了。
为这个,夏太太回家尚且气愤难消,骂道,“没良心的王八羔子!忘恩负义的老婊|子!”
赵长卿虚应附和几声,她在思量杨玉芙过身之事,如果杨玉芙真的死了,可见柳家是在断臂求生,但,柳举人一个小小举人,蜀王尚且在帝都,他又如何会在蜀王府眼皮子底下敢断臂呢?除非,是蜀王府默许。
难道……柳举人也是蜀王府的人?
赵长卿同夏文一道琢磨半夜,也没有太多证据证明柳举人的身份。未待夏家有什么动作,柳家半月之内卖了大宅,处理清了杨玉芙留下的生意,带着老娘与怀有身孕的姨奶奶回了蜀中,就此烟消云散,踪迹全无。
倒 是夏恭人过来说话,说了件帝都城的新鲜事,“真是再未听说过的奇事,明明自己不能生,偏要说男人不行。鲁安侯家的长公子啊,爵位继承人,就任由自个儿媳妇 胡说。鲁安侯一家子都以为是长公子身子不成,觉着亏待了儿媳妇,待儿媳妇跟祖宗一般,谁晓得竟是儿媳妇不能生,还造出这诸多谣言来!若不是鲁安侯长公子明 白过来,鲁安侯家长房还不得绝了后!”
☆、第248章 李念琴
将该做的事做好,该说的话说尽,赵长卿便不再纠结怀孕的事了。她身子并没有问题,夏文也没问题,可就是没孩子,只能说是天意。
赵长卿完全没事人一样,倒是夏太太听夏恭人的话走了心,她悄悄留意赵长卿好几日,兴许是疑心生暗鬼的缘故,她总觉着赵长卿似是与以往不同。
譬如赵长卿给夏玉换了张不错的琴,夏太太便觉着赵长卿可能是心虚,有意要借夏玉讨好自己。
夏太太简直被自己的猜想折磨的日夜不宁,夜不能寐。夏老爷听着老妻翻来覆去的失眠,也吵得他不能睡,只得关心一二,问,“怎么了?”
夏太太早憋了一肚子的郁闷,夏老爷这一问,夏太太哪有不说的,何况事关儿子,夏太太便将鲁安侯府的事同夏老爷说了,又道,“你说,会不会咱们阿文没事。是阿文他媳妇身子不成,生不了孩子。”
夏老爷道,“给先帝看病的神医都说兴许是天意了。”
“那 位苏神医跟苏先生交情好的了不得,阿文媳妇跟苏先生那是什么关系,比亲母女也不差了。你说,神医会帮着谁?”自从有此猜想后,夏太太简直坐立难安、辗转反 侧。这几年,夏太太想抱孙子都想的快疯了,原本觉着是自己儿子不成,心里对赵长卿颇有几分愧意。如今可能是赵长卿自己的问题,饶是赵长卿为夏家做了许多 事,夏太太都难忍暴躁,侧身望着丈夫模糊的面孔道,“我就说么,阿文自小到大身子都是好好儿的,怎么可能不能生孩子?这也太荒唐了,他们小夫妻情分好,我 也替他们高兴。可毕竟是子嗣大事,真耽搁了,以后怎么跟祖宗交待!”
夏老爷毕竟是男人,一按妻子的手,道,“你别急,寻个合适的时候,我先问问阿文。你且别面儿上露出来。”赵长卿可不是个省事的,何况,没确实证据,万一真是自己儿子身子不成,岂不伤情分。
“我知道,你看我这几天,哪天不是笑呵呵的。”活了一把年纪,不至于连这点城府与耐心都没有。夏太太叮嘱丈夫,“你尽快问阿文个准话儿,眼瞅着奔三十的人了,膝下无儿无女,他不着急,祖宗也着急。哪怕有个丫头,我看着心里也高兴。”
老夫妻两个商议半宿,方沉沉睡去。
中秋前,戚如产下一女,夏文赵长卿夫妻过去祝贺。
夏太太在家里直寻思:若是能生,哪怕生丫头也好啊。
赵长卿亲自做了一身小衣裳、小鞋子,自然还有其他祝贺之物,一并带了去。苏白因为不是儿子有些失望,苏先生却是欢喜的了不得,亲自给孙女取了名字,叫苏章。
苏先生与戚三太太道,“当初怀着阿白的时候,我就盼着是个女儿,结果未能如愿。媳妇有了身子,我就盼着是个孙女,又怕她知道我盼孙女心里担忧,一直忍着没说。如今可见我们祖孙心有灵犀,知道我盼孙女,就是个孙女。”
戚三太太大大松了口气,自来媳妇定要生了儿子才算在婆家站住脚。苏家从苏白到苏先生都是和气人,只是苏白是独生子,先前也表示了对儿子的渴望,如今闺女生了女儿,戚三太太便有些担忧苏家不喜。听苏先生这样说,戚三太太笑,“是啊,一女后面再一子,正凑个好字。”
赵长卿笑,“如今就看出眉宇间像阿白来着。”
苏先生笑,“比阿白刚生下时好看多了。”
戚三太太笑,“以后定是个俊丫头。”
苏白凑趣,“我说叫苏美,我娘和阿如都说这名字俗。”戚如生了女儿,苏白还没说啥,她自己先哭了一鼻子。苏白都念叨了十个月的儿子,结果生了女儿,戚如伤心的很,吓得苏白连半句可能输给赵长宁的遗憾的话都不敢讲了。
苏白倒不是不喜欢女儿,第一个孩子,儿子女儿他都喜欢,就是一想到他生女儿,赵长宁可能生儿子,苏白的心里……只是媳妇都哭了,苏白也就把些男人的小争胜心思搁到脑后,先把媳妇哄乐了,再看女儿,生得眉眼都像自己,以后定是个小美人儿哪,心里也就喜悦起来。
热热闹闹的吃了顿洗三酒,赵长卿在车上与夏文道,“长得像阿白。”
夏文笑,“那肯定好看。”
“生下来足有八斤。”赵长卿道,“也就是在先生家,守着先生是大夫,生得很顺利。”
两人有说有笑的回家,夏太太问了几句孩子的事,便让他们休息去了。
刚 进九月,越氏送菊花过来,说到苏先生得了孙女的事,笑道,“我在乡下,消息也不灵。苏太太又惯常内全省,不然我怎么着也要送几分花贺喜的。”她带着女儿买 了几亩花田,赵长卿帮她介绍了不少生意。越氏心怀感激,有了好花总会先留给赵长卿来挑选。这些花,赵长卿也不只是自己摆放,还有一些难得佳品让夏文拿出去 走礼,翰林同僚之间,大家都是读书人,总是金银走动就有些俗了。琴棋书画诗酒花,皆可用来联系感情。
赵长卿笑,“先生知道你的心意。”
越氏笑,“虽错过了洗三礼,还有满月酒,周岁酒。”
赵 长卿同越氏投缘,两人话也说的深。越氏并不是常向人诉苦的性子,只是闺女的终身大事又令人烦恼。越氏叹道,“她耽搁了这好几年,原就不大好说婆家。家里这 个样子,我寻思着,只要是品性好,勤快肯干,正儿八经的男人就好。阿琴心里与我想的不一样,当年我算是下嫁李家,结果娘家一旦出事,李家照样翻脸。阿琴说 穷的不一定就全是好的,富的也不一定全是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