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尹薄意悄声道:“您别玩太高难度成吗?臣这个首辅很难做啊。”
无限委屈的首辅大人,倒是让乾元帝侧目,“没想到尹卿也是一位妙人。难怪,难怪,王谨之选你做亲家,严格说……你同朕也算是姻亲。”
唰,乾元帝甩了鱼线。钓饵重新如水,乾元帝纹丝不动的握紧鱼竿。目光盯着水面的波纹,“朕把阿泽当作最亲近的子侄看。姜谨之当作亲家看,朕晓得官场上讲究姻亲相互,尹卿,看在同为姻亲的份上,你是不是帮帮朕?”
“……”
尹薄意从没想过皇帝陛下能‘不要脸’的说出这番话来,姻亲?他算哪门子姻亲?
就乾元帝成足在胸的样子,哪用旁人帮忙?
尹薄意谏言请立皇后,并非是担心乾元帝被朝臣逼得改了主意,而是想缓和朝臣对皇帝的敌对情绪,保住同僚的仕途,官位。
乾元帝不显山不漏水,但若下手,绝不留情。
“臣不敢当陛下姻亲。”尹薄意面容严谨,磕头道:“臣只求陛下能体谅朝臣尽忠之心。”
“陛下。”
怀恩打发走了报信的小太监,看了尹首辅一眼,“王大人求见。”
乾元帝嘴角勾起,调侃道:“果然是官官相护,姻亲守望相助,尹卿刚入宫,王谨之便到了。”
“臣不敢同王大人串联,请陛下明见。”
“朕不信。”乾元帝仿佛对吓唬尹薄意很有兴趣,淡淡的说道:“你可直到王谨之已经有多少日子没单独见朕了?朕几次相邀,他都以政务繁忙拒绝朕。”
尹薄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明知道乾元帝的恶趣味,硬着头皮道:“臣也没同王大人碰过面。”
“尹卿不老实,胆敢欺骗朕。”
“臣……不敢。”
做首辅容易吗?不仅得帮着乾元帝打理朝政,还得被他捏来逗去,尹薄意觉得自己一定是最悲剧的首辅,面对一个总是不按常理的皇帝,他一定会短命的。
“科举会试在即,你就没和王谨之商量谁帮……你爱婿,谨之爱子出头。”乾元帝悠然道:“朕虽然最近没便服出游,可也晓得京城对这届会试的看法,王端淳的名字朕也有耳闻。”
“臣不敢徇私舞弊。”
“今儿是怎么了?尹卿的不敢,不敢不离口。”
“……”尹薄意打啦着脑袋,还不是被您耍的?
此时,王译信风度翩翩的来到乾元帝身边,瞄了一眼亲家僵硬,苦逼的脸色,又看到乾元帝很放松,看来亲家被皇上耍得够呛。
“陛下,您又‘疼爱’尹首辅呐。”
“噗。”
乾元帝嗤笑出声,怀恩公公死死咬着舌尖,不能笑,不能笑,而跪在地上的尹薄意此时目光有些凌乱,有心跳起来掐死坏他名臣志向的王谪仙。
王译信款款一礼,直径打开放在乾元帝身边的鱼篓,啧啧两声,“陛下,收获不怎好啊。”
“有尹卿在旁边不停的说,不敢。不敢,吓跑了朕的鱼儿,朕收获能好才是怪了。”
“其实这些鱼儿也没眼力。”王译信指着湖面道。“明明看到陛下在垂钓,应该积极踊跃的跳到鱼篓中才对。”
乾元帝先莞尔一笑。随后皱紧眉头,抬手就把王译信头上的官帽打落,“行啊,王谨之,合着在你胆子是越来也大了,胆敢嘲讽朕?”
“臣实话实说,何来不敢。”
王译信席地而坐,官帽掉了也不去捡。乌黑长发被盘着,倒显出一股风流肆意的劲儿,“您一向乾纲独断,可着性子来,鱼儿不主动跳出来,您若命人抽干湖水,它们哪还能自在的游来游去?性命都保不住了,舍几条鱼儿,让您过过瘾,总比全部没命强。”
尹薄意身体猛然一怔。此话大有深意,莫非皇上打算借此机会在清洗一批朝臣?
也是,科举会试将近。乾元帝不缺人才,比起同皇子们或多或少有所牵连的朝臣,新鲜,心怀报国梦想的举子更符合乾元帝的胃口,也更忠诚于乾元帝。
乾元帝虽然任性,但绝对是走一步,看十步,百步的主儿。
乾元帝目光深沉,敛去方才的放松。散开周身的气势,尹薄意心中一紧。忍不住缩了缩身体,皇帝的威严仿佛能冻结湖水。在暴风忠心的王译信会不会挺不住……
“朕若任命王卿为会试主考,你欲如何?”
“臣自是举亲不避嫌。”王译信道:“陛下,臣子说不上才华横溢,但多年苦读,得名师指导,今科必中的。”
言下之意,便是王译信做主考,王端淳也不会避考。
尹薄意心惊胆颤,明显乾元帝不是开玩笑,王译信如此……如此不怕帝王之怒?
“哈哈哈。”
乾元帝扔下鱼竿,大笑的拽起坐在地上的王译信,“朕珍惜谨之,自然不会让你名声有损,况且以你的才学,秉性做主考……朕还是省省心吧,省得你给朕挑出来的三甲都随了你,胆大妄为,闹得朕不得安生。”
“臣也没那么混。”
“难说。”
乾元帝冷哼一声,“以前你自诩清高,看着恼人,现在也不得朕喜欢,朕只能容忍一个王谨之。”
主考官的喜好对举子们高中时有影响的,乾元帝的话略有夸张,但未尝不是实情。
“尹卿也起身。”
“谢陛下。”
尹薄意刚刚站起身,就听见乾元帝说道:“你的忠心,朕明白,你为朕苦心安排,朕也很清楚。可是……朕不欲再册皇后,朕违背对母后的誓言废了顾氏的后位,再册皇后,朕无颜见母后,再说朕不觉得谁有资格做朕的皇后,封后立储虽然是可减少朝臣的反对声浪,但朕不愿意退这一步,朕看重得就是十皇子年岁尚小,朕可以一点点的教他。”
“今日朕退一步,明日还会有人让朕退,对十皇子并非好事,朕册他为太子,是真心实意想等他长大把国朝交给他,而非权宜之举。朕册十皇子为太子的主意不会变,尹卿既是朕的首辅,尽量让朝臣明白,朕是皇帝,他们是臣子,朕说什么,就是什么!”
乾元帝有权,就是这么任性,不听话?挂冠而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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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的京城,一行人格外的显眼,一位文雅稳重的青年骑在马上护着马车前行,马车上标识着文武侯府的族徽,路人纷纷侧目,议论纷纷,“三甲之一的王公子回京了?”
“也该回来,再不回来,他就赶不上科举了。”
王端瀚从茶楼出来,正好见到从容富贵的王端淳,心底的恨意嫉妒怎么都压不住,那该是他的……突然他眼前一黑,被人拽走,等到重现光明时,失声道;“顾……顾三少?”
☆、第三百七十九章 逐出
劫持他的人竟然是顾天泽?!
王端瀚还以为因为欠钱不还,被人下黑手呢。
“你要作甚?”
顾天泽比他面对的债主更恐怖,在顾三少面前,他比蝼蚁还不如。
有时,王端瀚忍不住私底下抱怨,自己绝色的妹妹王芷璇怎么当初就没想过结交顾三少?反倒让色色寻常的王芷瑶得了顾三少的心,若是当初王芷璇能嫁给顾天泽,此时王端淳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不,他会比王端淳更风光,更为耀眼瞩目,因为他比王端淳长得俊美,比他才华高,也比只晓得读书的王端淳更懂得为官之道。
可如今他只能看着王端淳风光无限,而他……被顾天泽的属下如同烂泥一般的压在地上。
都是王芷璇误了他。
当初王芷璇不仅自己不肯同顾天泽结交,还不许他亲近顾三少。
王芷璇总是说顾天泽太霸道,太张扬,结下的仇人太多,富贵不得长久。
他相信王芷璇,费劲心思的同低调,隐忍的四皇子结好,谁能想到四皇子被乾元帝赶去守皇陵,终生无望回京,而顾天泽圣宠极高,地位稳固,权柄赫赫,依然是国朝最不能得罪的人。
“顾大人不是应该在城外收拢宁远铁骑么?”
王端瀚努力抬起头,此时像狗一般的恳求不见得能过关,不如挺起胸膛来,表现出他琅邪王氏的气节,许是能让顾天泽刮目相看。不管怎么说,他是王译信的儿子,是王芷瑶的哥哥,也算是顾天泽的大舅子。
王译信不管他。但若他被欺负狠了,王译信不会不出面。
这也是他在京城欠债很多却从来没人敢死逼着他还债一样。
顾天泽低头看着茶盏,仿佛看不到有几分傲气。聪明劲儿的王端瀚。
“宁远铁骑可不容易收拢……”王端瀚自作聪明的说道:“四叔同宁远侯不甚对付,宁远侯如今闭门养病。可他心底未尝甘心交出兵权。我……我有一策,可解决顾大人眼前的困境。”
如果能借此机会攀上顾天泽,王端瀚就可能翻身了,不再是人人轻视的浪荡子。
“我同你不仅不熟,还有几分恩怨。”
顾天泽冷笑道:“你凭什么为我献策?”
“以前是舍妹不懂事,如今她香消玉殒,不在人世,过去的恩恩怨怨就暂且放下吧。”王端瀚晃动被刀剑压住的肩头。顾天泽使了个眼色,压着王端瀚的人推开半步。
王端瀚总算得到些许的自由,活动臂膀,“我一直很仰慕顾大人,以前的事儿多是误会,当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姨娘和妹妹平安,我只能同瑶妹妹相争,可对瑶妹妹,我从没下过狠心。始终记得她也是我妹妹。现在回想起来,我甚至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