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顾天泽见王芷瑶点头。两人悄悄向楼下走。
落针可闻的二楼怎么会没人听见脚步声音?
乾元帝瞟了一眼偷溜的小冤家没言语,旁人自然不好多言,左右乾元帝为顾天泽破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太后抽泣了两声,求情:“皇帝,是哀家没教好和悦,一切都是哀家的错,哀家没脸见先帝,哀家晓得和悦。她最最有口无心,又是想说什么就说的性情,她绝不是故意让皇孙没脸。”
“老四。”
太后见乾元帝冷着脸。主动对四皇子道:“千错万错都是和悦的错,老四啊,你姑姑一直最疼你,盼着你好,你别怪她。”
“孙儿不敢。”四皇子磕头,四皇子妃说道:“皇祖母。孙媳也有不妥之处,不怪和悦郡主。”
乾元帝大有深意的望了一眼四皇子妃。
真会说话。称太后为皇祖母,却叫太后的亲闺女为和悦郡主。足以表明她同乾元帝一样,对和悦郡主只是面子上的情分。
“皇兄,臣妹错了.”
和悦郡主直挺挺的跪在乾元帝面前,呜咽道:“臣妹知罪。”
一直旁观的王芷璇彻底明白了四皇子妃阻止自己的原因,自己的脸面根本不算什么,便是丢光了也没事,谁也不会心疼。
四皇子被乾元帝注意是极好的政治资本,不管乾元帝是为四皇子被欺辱生气,还是只是做父亲的维护自己的儿子尊严,体面,从今后四皇子在大臣心中的地位会提高很多。
乾元帝冷笑,扬声道:“你们都说说,对和悦朕该怎么罚?”
楼底下的大臣继续当哑巴,和悦郡主毕竟是太后娘娘的亲生闺女,轻不得重不得,谁敢没事搀和进皇家的事去?
随着顾天泽的脚步即将踏出御风台时,王芷瑶听见乾元帝点名:“王译信,你先说。”
王芷瑶不由得停下脚步,手心冒冷汗,顾天泽感觉自己手掌湿漉漉的,又见王芷瑶担心目光一闪而过,低声道:“不放心师傅?”
“谁不放心他?”
王芷瑶嘴硬得很,眼底的慌乱却把她真实心思卖了个一干二净,瞒不过近在咫尺的人,回头望了一眼,王译信正缓步走上二楼的楼梯,“我怕他说得不好,连累了娘,连累了外公。”
“我有没有说过,你总是嘴硬心软?”
“……”
顾天泽强行把王芷瑶的身体转向乾元帝方向,在她耳边低声道:“承认你在意他,关心他,担心他,没什么丢脸的,他是小七的父亲,这辈子应该不会有人比你再得他宠了,你别担心他突然又改变主意,也不用给自己找千万理由防着他。”
“你知道什么!?”
噩梦般的记忆碎片让王芷瑶根本无法放下。
她不是属于这个时空的灵魂,说她念旧只记得对自己很好的亲生父母也好,说她冷情也罢,她可以对蒋大勇掏心掏肺,为蒋家全心付出,可她无法坦然面对王译信,因为王芷璇还在,王芷璇也是他的女儿。
她甚至不知道如果哪一天王译信突然发觉自己不是真正的王芷瑶,王译信又会变得冷漠,无情,同梦中那个偏心漠视嫡女痛苦的父亲一模一样。
与其到时伤心,还不如把一切当作是算计,陪着王译信演父女情深的好戏。
别人穿成宫妃就能做影后把皇帝当老板耍,至死也不对皇帝动真情,难道她就不行?
“别激动。”
顾天泽把王芷瑶禁锢在自己怀里,安抚般抚摸她的脖颈,“小七不是狠心的人,我这双眼睛见了太多的人,师傅真心悔过,你比他命更重要,他不会再伤害你。”
“……我……我……”
“我不是逼你。”
顾天泽心疼极了,收紧手臂,唇角蹭过王芷瑶垂在脑后的青丝,有几分苦涩的低声道:“我同我父亲也就这样了……本来想分一个爹给你,许是你我成亲,我会多一个好岳父。”
他们所站的前面正好有一根和四个成年男人才能环抱过来的柱子,两人相拥的身影被柱子挡住,况且御风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二楼,也没什么人看柱子后面的人。
王芷瑶咬了咬嘴唇,“希望他别犯糊涂,皇上自己可以敲打皇子,可绝不容许任何人打皇子的脸。”
“后面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你知道就好。”
“呵呵。”
顾天泽双眼弯弯,瞳孔越发深邃,“只有皇上才能落皇子的面子,这点我早就晓得了。”
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
王芷瑶问:“你小心点。”
顾天泽敛去一切异样,低笑道:“师傅也是个极聪明的人,能让陛下叫他谨之,想来不会在此时犯糊涂。”
果然,王译信清亮的声音有力且极为有穿透力,“臣以为和悦郡主该罚,天之骄女是万民表率,一举一动都代表皇家尊严,总是口无遮拦,有口无心怎么成?”
“只能效忠一人时,师傅只会紧跟陛下。”
顾天泽仿佛同王译信心灵相通一般,解读其话中的含义,“陛下忍不了太后娘娘多久,太后面上偏向成年皇子,其实她比皇后娘娘还想立幼主。”
历经三朝的太后的分量在朝廷上可不一般呐。
“太后娘娘会不会为难他?奈何不了陛下,我爹总是臣子。”
“太后敢对你爹伸手,只会让陛下越发下狠心。”顾天泽想了想,透漏了一个消息,“和悦郡主被你爹迷得神魂颠倒,晓得你爹疼你,便说戏子像王芷璇。”
“原来……”
王芷瑶多了几分哭笑不得,“合着她还是以前的和悦郡主。”
乾元帝道:“和悦礼教不改,朕甚是无奈,母后,朕不能因和悦不成体统让皇室公主郡主被人看轻,掳去和悦封号,宗谱除名。”
☆、第二百九十一章 矛盾(一更)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过后,太后娘娘忍不住失控的喊道:“陛下!”
和悦郡主本是太后的女儿不能封公主,太后忍了,因和悦郡主一句错话竟被连郡主和宗室女都做不得,太后实在忍不住,好歹她也是先帝的继后,先帝遗命晋为太后的遗旨还供奉在慈宁宫,这些年她老实,安静,乾元帝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整日搓磨皇贵太妃。
哪一朝的太后不是天下最尊贵的人?
哪一朝太后活得像她一样憋屈?
如果今日她连亲生女儿都不护不住,还做什么太后?更不用提册幼主的事了。
乾元帝目光深幽同太后对视半晌,平淡的问道:“母后有事?”
太后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么多年都忍了,忍常人所不能忍本是她最擅长的,可是女儿和悦郡主已经瘫软在地,她也是做亲娘的,心疼啊。
只因为太后‘舍不得’和悦郡主早嫁,和悦郡主生生的耗光青春年华,年近四十还小姑独处,太后对亲生女儿哪会不心疼,几次想多教教和悦为人处事的道理时,想到女儿的婚事,名分,太后便狠不下心,总以为她能护着和悦一生,将来有机会补偿和悦。
乾元帝一点情面都没留!
太后抬起手臂按了按额头,冷漠的说道:“哀家头疼,皇帝慢慢听戏吧。”
“恭送母后。”
乾元帝缓缓的说道,同太后错开,太后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的埋在手心中。很疼,又怒又恼,恨不得打谁一巴掌才好,“女儿配哀家慈宁宫。”
“……”
和悦茫然的看着冷峻的皇兄,“娘。”
“走。咱们娘俩留在此处,没有来得讨人嫌。”
太后拽了一把和悦,匆匆下了台阶,悲从心上来,哽咽道:“哀家这就去哭先帝去,让先帝把哀家娘俩一起收了去。”
孝道在历朝历代都是极重的。严格说来国朝的政治体系延续前朝,前朝被尊为太后的女子可协皇帝处理政务,甚至可以用太后的玺印叫停皇帝的圣旨。先帝父母早亡,于是没有国朝没有太后,专属于太后的特权暂且无人行使。
而后乾元帝登基。遵先帝皇后为太后,因太后以至在慈宁宫颐养天年,极少插手前朝,又因乾元帝一贯强势,朝臣们渐渐淡忘掉慈宁宫里的太后娘娘。
今日,太后因和悦郡主同皇上针锋相对,此举恐怕不是国朝之福。
朝臣跪倒一片,“陛下息怒。太后娘娘息怒。”
“哀家早就该死,孤儿寡母的……没个依靠。”太后抹了抹眼泪,“哀家不敢生皇帝的气。哀家气自己怎么养出个混账东西,先帝如果还在打死和悦哀家也不用受这份罪,偏偏先帝去得早,和悦落到今日……”
太后一手拽着和悦,一手搀扶起宗室众人,目光盯着首辅等阁臣。“她总是先帝骨血。”
“母后不是累了回慈宁宫歇息?”
“……”
乾元帝负手站在二楼,凭红檀木的栏杆向下看。站在高处,楼下的朝臣。太后等人都显得极是渺小,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攥紧拳头,似把楼下的‘小人’一把收进股掌中。
“我觉得陛下好高大。”
“嗯。”
“太后娘娘是要拼命了么?”
“嗯。”
“我爹会不会做了最被报复?”
“不会。”
王芷瑶回头,“你除了嗯之外,还会别的?”
顾天泽拉着她的手,悄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