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如何处理,她一时竟决策不下来。
周遭的人很好地保持着缄默,念颐看着地面,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当真是求救也无门,实在不晓得到这时候有谁能帮自己。
门口蓦地传来一阵脚步声,响在屋里尤为扎耳,皇后蹙起眉,下一息太子就夺门而入。他进来的方式不大好,跟着的动作却还算守礼,“母后。”施完礼看了被罚跪在地的念颐一眼,目光在她脸颊的指印红痕上缓缓掠过。
念颐有片刻与他的对视,心中五味杂陈,抿抿嘴垂首没敢呼救。——若不然只会适得其反,招致皇后更大的怒气。
听见太子道:“母后怎么把太子妃带来了这里,儿子回去不见她,只道是出了事,不想根源在母后… …”他竟仿佛是特意为她而来,念颐吃惊地看向他,太子却目不斜视,接着说道:“太子妃不懂事,还请母后看在儿子的面上,就不要同她计较了。”
太子这话在皇后的意料之中,念颐的意料之外。
后者望向太子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他却大步过来,蹲下.身为她解开被绑住的手腕,等解完了,顺手就将她提溜着站了起来。
念颐不自觉地微微站在须清止身后,前所未有的悸动心潮澎拜而来,小声说了句“谢谢”。太子一开始没说话,看向她的目光却是复杂的,好半晌,他和皇后又对语了几句后才道:“不用谢我,算上太子妃为我调理身子,这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回馈。”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念颐心里莫名暖暖的,没管住嘴巴,细声重复道:“还是谢谢… …”
皇后在上首圈椅里看得不是很舒服,这一幕若是发生在之前太子万分思念陆漪霜的那段疯狂日子,保不齐她喜得能掉出眼泪来,可眼下什么状况,顾念颐包藏祸心,她可是随时有可能对儿子的性命造成威胁的。
面色沉下去,皇后思忖着道:“就是你太宠着顾氏,才叫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此番她竟然同承淮王在一处,嫌疑难洗,难说什么时候转过身来就给你一刀——”知道立即处置顾念颐会被反对,皇后干脆连提都不提,直接道:“在本宫这里关上几日罢,兴许出来的时候脑子就清楚了。”
太子一开始就没想反对母后,他拱了拱手,微弯腰作礼道:“便依母后的意思办。”
念颐迟疑了下,心下叫糟,皇后绝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的,说什么关上几日,天晓得几日后她还有命在否?想着,又觑了眼贤妃,只觉眼前一黑,可太子不打算再帮下去,她没有说不的理由,只能强压住满心的慌乱和不情愿,“…谨遵母后安排。”
太子似乎有什么棘手的事要处理,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她本来还想侧面扫听须清和的下落,如此也不能了。
心中其实有一杆秤,像是这一回,如果诏书上皇位真的是传给须清和… …那皇后和太子就不该加害于他,甚至抢走他的江山。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倘或他们夺走他的皇位,又害他的性命,莫非不怕因果报应么?
太子走后,皇后也不多做停留,她嘱咐身边人几句,将念颐带到了一间门窗都封死的屋子。
这里似乎是一间堆放闲杂物事的柴屋,脏兮兮黑乎乎的,夜晚还有老鼠在暗处呼朋唤友,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便是白天它们也不消停,连她的饭菜也要侵占,念颐毕竟是个小姑娘家,哪里见过这样多生龙活虎的大老鼠,一日两日还好说,到了第三天,她只能害怕地缩在角落里,只有头一日的时候吃过几口饭,后面就什么也吃不到了。
第四天的时候精神恍惚,整个人没有了朝气,抱着膝盖靠在墙角,鼻端蹭着了灰,瞧着像个小乞丐。
混沌里还在想着,怎么太子都不来救自己了?他对她一点同情也没有么,自己要是饿死了,他也落不着好呀,再续娶么?可马上就会迎来国丧,娶亲是娶不成的,他想也是白想。
这一天直到下午外面都什么动静也没有,更没有人过来送饭,念颐是饿得不成就了,横了一条心攒力气和老鼠抢这顿饭的,连米粒也不能叫它们碰着,否则饭就作废了。可是左等右等都不等不到人过来。
她饿得都不知道饿了,抓着稻草在地上划拉,忽然间看到那几只老鼠狂乱地跳起来,夹杂着“叽叽叽”的尖锐叫唤声,她看得毛骨悚然,而为敌了四天不到的老鼠们没蹦跶几下,居然在一眨眼的工夫里全都抽搐着仰躺下去了。
一动不动的。
这是——死了么?!
这个认知让念颐后知后觉地后怕和庆幸,同时又万分悲哀,她咽了咽口水,在这时,门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一条人影倒映在窗纸上。
作者有话要说:早啊
☆、第66章
慕凰台后边一个二进的小院子,此际里里外外围满了人,夹道里阵阵秋风分外萧索,吹得方化竹青色官帽上垂下的两条带子左摇右摆,压都压不住,把他新升任御前大总管的威风劲儿都撵下去不少。
“呸!真晦气,这是找谁啊?”
旁边一个小太监两手揣在袖子里低声和周围人抱怨,他们底下人哪里知道深浅,只晓得九皇子一下子恍若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从被前皇后关押的死囚,这摇身一变就成了新皇帝,宫变在他这里仿佛风云突变的天,却是无声无息的……
连诏书都是预备着的,显见的先帝驾崩前属意的皇位人选确实是承淮王不错。
不过龙椅上坐着的究竟是谁,这跟底层人都没干系,只要祸不及自己他们都还能好好在宫里头当差捞捞油水也就是了。
听见这人嘀咕,方化搓了搓牙花子没有出声,就听见另一个人回应着道:“你小声点儿,天知道找谁呢,这不都从昨儿个下午起满宫里头寻人,寻到现今了,翻了个底儿朝天,我只说一句,昨晚咱们连觉都没的睡,这要是今儿再找不见,我怕龙颜震怒,你我脑袋都要搬家——”
“这么严重!”
那人吃惊极了,立即遭到边上人怒喝,“嘘!别叫唤,大总管耳朵好着呐,给他听见了咱们立时就过不下去了。”
大约是顺风的缘故,下面人不算轻的叽咕声才能清晰地传进方化耳朵里。
他都不高兴整治他们,眼下情况确实刻不容缓,打从前日他们王爷收拾了皇后,跟着便马不停蹄地置办丧事。
先帝那是国丧,事关重大,被皇后和太子刻意压着消息没爆出来,尸体都发臭了。试想要不是现在是秋天,这么些日子下来恐怕尸身都腐烂了,想想就叫人作呕。先皇风光一世,死后却被亲儿子和枕边人算计成那样,谁能想得到呢!
现在他们王爷——今上,这会子正带头,领着文武百官跪在灵堂里哭灵。
今儿算是停灵的第三日,往后一切丧办仪式从简,这也没法子,宾天的日子毕竟不是打前天才起的,尸身耗不起了。
皇上要处理太子党一波又一波明里暗里的诋毁和反抗,还要抽空安慰太皇太后,最要紧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分明对自己亲儿子的诏书不大愿意相信,还想着推麒山王一把呢,这不说病就病倒了。
他们圣上如今即便做了皇帝也是凡人不是,分身乏术,哪儿能经得起这样多的事情,兼之皇后和废太子都还不曾下令处理,只是关着,回头亦是数不尽的麻烦,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不吃不眠,挤出一点时间出来就亲自找废太子妃……
要说废太子都倒台了,不想废太子妃还这般招人惦记?
方化不是方元,他常年被派在御前行走,王府里的事知晓的就少了,更不比方元陪主子一路走来,极为清楚主子对顾念颐的执念。他只接到最后通牒,今儿要还找不见顾念颐,他们都得陪葬。
“这都什么事儿。”方化自己也嘀咕一句,在小院前踱了几步,心说先前忽视了慕凰台后的这无人小院,此时过来是抱了莫大的希望的,可千万别再扑空。
而且,似乎已经不是扑空的事了。
要是一会进去门一打开,人在里面,但是人有个三长两短的…都四天了啊,他们找了不到两日是不错,然而根据东宫宫人的口供,不都说太子妃先前就叫皇后传了过去么。
贤妃陌氏的尸首都从湖里浮起来了,太子妃能落着好?怎么这么悬得慌呢……
迟疑的工夫,夹道里的风好像更大了,凉风卷着枯了半截的秋叶在地面上盘旋打滚,方化黑色的靴子一脚踩在叶子上,好脆的一记轻响,他朝后比手势,头一个走了进去。
后面一群人乌泱泱的,纷纷跟上,除了方化没人知道这几天这样大的阵仗是为找谁,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只期望能找着,他们可不想白白为个连身份都不知的人丧命。
方元站定在正门前,门上朱漆斑驳残损,他扣上黄色的锁用力拽了拽,扬声道:“里面有人没有?”
听了会子,没等到回音。
他摸摸这锁,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不论生死,顾念颐基本上是被关在这间屋里无疑了。
也料不清接下来会遭遇怎样的情况,方化扶了扶帽子,转头使唤底下人去把这事告诉皇上。
他自认做的不错,刚来的迟早会来,即便是他们圣上也要提早做好接受事实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