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计策可是万无一失?”张贵妃终究还有几分不放心,接茶盏的手微微颤抖。
“母妃只管放心,上次他们在承乾宫泼水,父皇不过也就发了一通火,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了,亏他们想的出这种笨办法,我赵青铭可不会像他们一样。”他眉梢一挑,颇有几分王者风范,眸光中却是一片冷然,勾起薄唇道:“只要毁了她的清白,就算有太后娘娘的指婚,只怕吕家也不肯要她,到时候我只需在父皇面前再揭穿她的真实身份,自请罪责,就说是为了揭穿她的身份不得已而为之,至于李岐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房中,一概不知。父皇宅心仁厚,一定不会舍得痛下杀手的,顶多就是乱点鸳鸯,把柴小姐指给李岐罢了,也算是那小子的造化。”
张贵妃脸上依然还有几分担忧之色,但显然已不像方才那样瞻前顾后,指着内堂道:“李岐已在里面睡着了,时候不早,你快些出宫吧,省的别人疑心到你。”
赵青铭点了点头,又喝了一杯茶,这才离去,赵青铭不过走了半柱香时间,那边赵青珏已然带着柴倩往钟粹宫来了,比起承乾宫,这钟粹宫顶多算素雅,但若是比起永寿宫,这里简直就是寒酸,帝王宠爱就从这些小细节中,便可见一斑。
柴敏正陪着柴老太君跟沈贵妃说话,所以柴倩不过只身一人前来,幸而她一向自由散漫习惯了,倒觉得也并无不妥。
赵青珏将柴倩引入正殿,张贵妃已然端坐在主位,似乎早已恭候多时,柴倩上前见礼,那人忙下了脚踏亲自搀扶起来道:“我一早就想着见见你,又怕你才回帝都,各项应酬的都忙的很,也不好意思。”
后宫的嫔妃们自来熟的本事都很高,对于贵妃娘娘不打官腔在她面前自称你啊,我啊的,柴倩也早已习惯,只笑了笑,脸上依旧恭敬之色:“难得贵妃娘娘记挂着,臣女未曾进宫向贵妃娘娘谢赏,是臣女的不是。”柴倩最近跟着柴老太君混了不少地方,官腔听的多了,偶尔拉出来说两句,却也信手拈来。
张贵妃也觉得柴倩并非传言中所说的那番无理不堪,虽然容貌不够婉转婀娜,好在样貌大气,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将门虎女的风流韵致,也是能入目之人,倒便宜了自己那个猪头猪脑的侄儿,想到这里,张贵妃不免一阵怔忪,又见宫女献了茶水上来,便请了柴倩入座。
柴倩谢了坐,一时有些冷场,便端起了茶盏,细细刮去水面上一层茶沫儿,上好的碧螺春,可就是欠了几分馨香,柴倩一时也瞧不出什么不妥,低头抿了一口。
张贵妃见她用了茶,嘴角微微一笑,放下了茶盏道:“今儿也忙了半天,倒是有些乏了。”
柴倩素来知道这些人的娇贵,就连柴府的孔氏,稍微熬个夜,第二天是铁定要补一个中觉的,这宫里的女子,只怕更是如此,尤其是这并不受宠的张贵妃,她的生活肯定已聊到吃了睡,睡了吃了,柴倩不以为然,正要开口,忽然感觉眼前茶盏似乎不受控制的晃了一下。
她定了定神,心道莫非方才在席上多喝了几杯冰花酿,那是宫里特制的用鲜花酿制的果子酒,只给年幼的皇子以及女眷们过一把酒瘾的,吃起来还不如西域的葡萄酒涩人,怎么可能就醉了呢?
柴倩吸了一口气,将茶盏稳稳放在了手肘边的茶几上,抬眸间觉得张贵妃的笑越发悠远了起来,她正要开口,外头一个小宫女匆匆跑了进来道:“福王殿下派人来说沈贵妃正找柴小姐呢,让柴小姐过去。”
柴倩一凝神,忙开口道:“既然沈贵妃有情,那臣女也不便叨扰贵妃娘娘,择日再来请安。”她说着,身子一顿站了起来,烦请那位进来通报的宫女带路。
张贵妃眼看着计划就要落空,又找不到适合挽留的话来,她虽然也是贵妃的分位,却早已不在赵明辰面前得宠,如今不过就是仗着自己这一双儿女,还能保全一个贵妃的名分,想到这里,张贵妃想要伸出去阻拦的手不由又收了回来。
柴倩两步并作三步,踏出钟粹宫,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若不是自己用内功护住灵台的一丝清明,只怕现在早已经昏睡不醒,只是……在钟粹宫外倒下,也不是明智之举。她点了身上两处穴道,一时分不清来时的路,扶着墙加快脚步,快到转弯处的时候,终于坚持不住,足下一软,身子便歪倒在一处柔软的怀抱中。
“你……”迷惘中她仿佛看见了赵青舒的脸,那样近又那样远,模糊的只有一个影子,她像伸手抓住他,却被抛落入浓浓的黑暗。
赵青舒僵坐在轮椅上,一只手还揽住了柴倩的腰肢,她比想象中更纤瘦,却也比想象中僵硬有力,除了紧实的臀部还保留着良好的弹性,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坚韧有力,这样的身躯保卫过大周的山河疆土,如今却被自己抱在怀中。
她是一个女人,赵青舒这么对自己说,即使……她厉害到令人发指,她还是一个女人。她不需要别人保护,但……无法阻止别人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赵青舒低下头,如蜻蜓点水一般,在柴倩的唇瓣上轻轻划过,他眉宇浅舒,眸中似是抹不开的浓情蜜意,让人心甘情愿的沉醉其中。
站在不远处阴影下的承影一脸不满:殿下明明喜欢男人,为什么不喜欢我呢!难道我还不够男人!?
柴倩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虽然内容一点儿没记住,但就是有一种幸福到难以言喻的感觉,她环抱双膝坐在床上,咯咯笑了起来,这是青染说她最具有女性化的动作,只可惜,外人一般都看不到。
而此刻有幸看到这一副动感十足又充满欢笑场景的赵青舒,正在雕花窗外发愣。柴倩扭头,透过被阳光浸透的窗棂,看着赵青舒变化莫测的脸颊,那人似乎朝她笑了笑,旋即背过身子,对她视而不见。
柴倩整理好衣服,走出房间,就着赵青舒一旁的台阶席地坐下,两人都抬头望着西边一轮红彤彤的太阳,落日的余晖为他们染上了普天之下最温暖的颜色,他们的眸子清亮,闪烁着柔软的光芒。
巍峨的紫禁城笼罩在夕阳的流光之下,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缓缓开启夜的凄迷,夹道里的宫女低眉敛目匆匆而过,皇帝看了一整天的奏折,偶尔停下来喝一杯提神的浓茶,妃子们各自描眉画鬓,争奇斗艳……这是紫禁城上百个天井中最平淡无奇的一个地方,柴倩和赵青舒并肩而坐,彼此相顾无言。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肯定是个美梦对吧?”
“你怎么知道?”
“听见你笑的很开心咯。”
“其实……我什么都没记得,但就是觉得很开心,很幸福,很温暖……”柴倩说着,靠到赵青舒的轮椅旁,侧头贴着他身上的狐裘大氅,在心里默默道:“就像……就像有你在身边一样。”
赵青舒忽然欠了欠身子,彼此的体温好似要冲破他身上的衣料,牢牢的结合在一起。他深吸一口气,看似无意的瞥过柴倩放在膝盖头的双手,轻轻搭在大腿上的苍白清秀、又风骨嶙峋的手指揪起一片明黄的衣袍,躲进身上的大氅之中。
“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没有人来找我们?”柴倩似乎感觉到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息,故意岔开话题。
“这是我母后的寝宫,宫里除了我和父皇,没有人敢到这里。”
“听起来很*炸天。”柴倩忽然想起了红袖教她的一个词语。
赵青舒没有听明白,脸上的迷茫一闪而过,接着缓缓道:“我母后生下我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偏偏我的身体也不好,总是让她担心,后来我摔断了腿,她不眠不休的照顾我,没过两年,就走了。”
“我从小身体就很好,反而我哥哥身体不好,总是容易生病,以至于后来我假扮我哥哥,从来都没有人怀疑过。”柴倩眼睛亮晶晶,拉着赵青舒的手道:“你摸摸,我身上肌肉可结实了。”
赵青舒被她轻轻一扯,握着拳头的手背蹭到柴倩的手臂上,脸上多了一抹夕阳染就的酡红,柴倩见他这样,越发不害臊道:“一般人我还不让他们摸呢。”
赵青舒一挑眉,仿佛在说:你让很多人摸过吗?
柴倩低下头抱住膝盖,笑的憋不过气:“才没有,开玩笑的啦!”
赵青舒敛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柴倩不通诗文,心里却默默道:这是我这辈子所看过的最美的夕阳,没有之一。
☆、第二十七章
过完腊月二十,整个帝都就沉浸在一片过年的欣喜之中,辞旧迎新,是一个家族乃至于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时刻,尤其是大周今年战胜了犬戎,且疆土范围内也并没有传来什么旱涝洪灾,总算是平平安安的过完了天聪二十三年。
因为在帝都过年,柴倩今年的红包比往年丰硕了许多,连带着青染和红袖的赏钱也比平时多了几两,本来说好了给她们两个放大假,让她们好好上街去玩玩,无奈大一年初一并没有什么人开店,倒是孔氏忍着昨夜守岁的困意,一早派了下人来问,说是要去法华寺上香,大年初一第一天,赶个头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