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哪曾料到寿太妃当众说出这番话来?虽说多数宾客不知就里,可她却深知这话何意,确如寿太妃所说,秦家暗暗转圜安保苏妃不受弹劾也就只能哄哄老王妃,事到如今,世人哪能不知上折弹劾者尽被除职,再无人敢“顶风作浪”重提苏妃“失贞”。
原本打算着,老王妃为了苏妃的颜面,总不好对外提起这些细节,换作旁人,也会囫囵以“欢喜子若”当作借口,她是真真高估了老王妃的脑子,比她想像的还要愚昧。
但这时倘若真刺激得寿太妃把“细节”当众说出,相府这人可丢大了,别说子若,一家老小都没法见人。
秦夫人只觉胸口烫得难受,沿着背脊却是一股阴冷,脚底就像踩了棉花,却还得强作镇定,只想转移话题:“就要开席,老太妃请坐下说话。”
寿太妃全不领情,把秦夫人重重一推:“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贺寿,是有的话,当面给你秦家摞清!别以为把个恬不知耻的丫头除族秦家就能清白,感情世人都是瞎子不成?这头除族,跟脚就哭求人家收留,眼见着景儿安然无事回来,又不甘为婢了,打算图谋什么你们心知肚明,才有了今日这一桩事,让人不耻的又岂是一个女儿,满门都是下流货,还想着把女儿嫁给我曾孙,跑去我孙媳妇娘家说什么姻缘已定,感情在你秦家眼里,一厢情愿就能结成姻缘不成?”
二太太这才回过神来,寿太妃这把火最终是要烧在八娘头上,焦急不已:“老太妃,定是有什么误解……八娘可是温婉知礼的好孩子,您这么一说,她将来……”
“放屁!”寿太妃重重一跺凤头拐:“右丞是嫡子,几个嫡出的闺女,皇后就是个荒唐的,秦七更是声名狼藉,感情其余几个庶子还能养出好苗?今日我就把话放在这儿,君令不敢违,倘若你秦家真有这本事挑唆得圣上赐婚,说不得我也只有把你家女儿娶回去,可得听好,你秦家也得有这等命数,受得住天恩隆宠,免得到时落得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悔不当初。”
这话还真算是寿太妃今日最委婉的表达了——小心秦八娘将来暴毙。
“老二媳妇,我的事结了,这就要走,你还要留这儿贺寿?”寿太妃瞪眼看着老王妃。
老王妃十分为难:“老太妃,这其中许是真有误会……”
寿太妃气得又是一个跺拐:“我看你是被秦氏灌了迷魂汤,听不进忠言逆耳,也罢,横竖我提醒在先,也算进了长辈的责任。”
气哼哼地扬场而去。
底下那桌,秦子若依然僵坐,身边同样有个僵坐的八娘,而偌大的宴厅落针可闻,只有寿太妃的凤头拐敲击着地面远去的声儿。
不过寿太妃才一上车,脸上就露出笑容来——嘿,都道老二媳妇糊涂,那些人感情都瞎了眼,今日这番一话,可是老二媳妇授意。
要说来,寿太妃最为抵触的就是牵涉皇权之争,本应避之不及,奈何秦相一门心思要将八娘弄来祸害她根正苗红的好曾孙,寿太妃早憋了一肚子火,宁死都不愿八娘进门儿,今日当面发作,且看秦家真有比城墙还厚的面皮?还敢挑唆着圣上赐婚!
再者,她也看出来了,卫国公府与楚王府可不愿妥协,秦家不过是文臣,靠着笔杆与嘴皮能敌得过苏、楚两府手里的兵权?太宗、文帝两朝天子,若是没有苏、楚两府在后,就能问鼎九五?再者,两个孙子这时也被牵涉进去,怎么也脱不开身,寿太妃可不愿再回到当初闲散宗室的凄惶。
寿太妃是商贾出身,倒也明白不投血本不获重利的道理,眼下情势,自家必须站队,怎么看也是慈安宫与苏、楚两府更有胜算,不过是羞辱秦家,却能进一步稳固与苏、楚两府的情谊,将来,孙子甚至有可能拿回爵位。
是以她毫不犹豫就答应配合老王妃行事。
又说秦府寿宴,闹剧并没随着寿太妃的退场谢幕,平乐又顶了上来。
这时,众人已经落座,可宴厅的气氛怎么也无法回复起初的和谐,饶是秦夫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活了四十余载,却也没遇见过这般难堪,正在呆怔之时,平乐却抢了先:“怎么,秦子若当真堂而皇之地坐在那处,难不成,相府早有宽谅之心?何不早说,把她接回来就是,何必又演出这么一场,闹得自取其辱。”
秦夫人能这怎么说?倘若否定,将来子若岂无再无翻身之日,这一世都休想得家族“宽谅”,到底是她还算灵活,没搭理平乐,只对老王妃说道:“真真让您为难了,都是妾身的不是,只因心疼女儿……”
“真要是心疼,当初宁死也该瞒着,何必闹得人尽皆知?”平乐并不觉得受了冷落有多难堪。
秦夫人噎住,未免恼怒:“郡主,倘若妾身记得不差,今日未曾邀您。”
开玩笑,寿太妃得罪不起,平乐不过是嫁了个礼部侍郎,难道也得让她这个相府夫人低声下气?
平乐却也不恼,干脆利落起身:“原是相府给康王府递了帖子,阿爹阿娘懒得搭理,却还顾及礼数,知道我爱凑热闹,才让我走一遭,我就说是阿爹阿娘多事,也罢,自打秦子若落座,我就觉得恶心,与个这么自甘下贱的人同席同饮,我还觉得憋屈,那就先走一步。”
又一个扬场而去。
秦夫人再忍不住脖子上青筋直冒。
平乐才走,韦十一娘那桌,四个少妇也站了起来,正是念瑜、杨柳与彭澜。
上前的是韦十一娘:“当日去国公府为六娘添妆,便听贵府大娘、八娘兜来转去的打听王妃返家一事,我就晓得是有人心怀叵测,当初秦大娘子还掷地有声,说什么七娘已被除族,与八娘再无干系,今日这么一看,姐妹俩倒是要好的很,秦家家务,外人本也不好干涉,可正如平乐郡主那话,我可不能容忍与秦七同席,也先走一步。”
这么一来,韦夫人也不好留,讪笑着告辞。
杨柳夫家本就是韦夫人娘家,自也不留。
彭澜今日本就是来看笑话,她的娘家与秦家闹翻,夫家又是太后“一党”,怎会给秦家颜面?
秦氏族人面色铁青。
但不及反应,又有几家名门望族的女眷纷纷告辞,虽没针对秦子若,可用意却是明显。
接下来是翰林官员的女眷。
于是有那“中立”者便揣摩开来——今日这桩事,可见卫国公府的态度,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么多往常与国公府来往并不频繁之人皆示明态度,秦相虽有天子眷顾,可这威望……唉,只怪出了个声誉狼籍的女儿,亏她这时还有脸坐在席上。只眼下阵营分明,自己要是留在此处,岂不被卫国公府看作秦相党羽?罢了,还是走为上计,横竖这么多请辞者,秦家哪还能一一计较。
于是不少甚至连招呼不打,偷偷溜走。
济济一堂的宴厅,须臾就空了大半。
这变故更加出乎秦夫人意料,整个人如遭雷劈,呆坐当场。
而直到这时,秦子若才反应过来,倒不需要酝酿情绪了,过来就是一个跪地:“都怪女儿不孝。”
老王妃似乎也才回过神来,竟率先将子若扶起,又对秦夫人连声致歉:“是我设想不周,唉,只这事……今日到底是秦相的寿辰,不该扰了兴致,右丞夫人,我看,我还是先带子若回去吧……”
待老王妃也走了,秦夫人放眼一望,席间那些稀稀拉拉面面相觑者,尽都是相府僚属姻亲,竟无一“外人”。
却又有一个管事媳妇慌里慌张前来:“夫人,前头还没开宴,就有不少宾客辞席,右丞遣人来问,究竟出了何等变故?”
秦夫人突然爆发,拍案而起,两眼血红:“什么变故,什么变故?眼下问我什么变故!都是他们,都是他们!当初不听劝言,行此……”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第七百二十六章 紧锣密鼓,挖坑布陷
秦相府上大宴宾客,不少布衣稚子早来围观,看了一阵客似云来,门前的车水马龙好容易散尽,正等着午正开席又一轮炮仗齐鸣,下人仆役抬出喜钱来抛洒,好一哄而上争取个买糖糕解馋嘴的热闹,哪知久候不得,反而又见车水马龙连续而出,围观众人皆为讷罕,瞧过这么多望族寿宴,还没见过这等稀罕事儿。
朱雀大街旁的一家酒肆阁楼上,一身青衫的男子看向对面相府所在的牌楼里,不断在围观布衣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驶出的车與,微微卷起唇角。
正是楚王虞沨。
他身边的女子自然不可能是旁人。
雅室的门忽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呈上酒菜的跑堂,而是晴空。
听他禀报:“小的打听得清清楚楚,相府前院还未开席,秦相正儒雅有礼又不失威严的与宾客寒喧,听着那些松鹤长春、万事如意的贺词儿,悠然自得的很,先是有翰林辞席,紧接着便连韦尚书等也找了借口离开,没多久人就走了多半儿,秦相险些没有掀了桌子。”
再紧跟着就“噼里啪啦”地报出了一串儿名字,都是中途辞席的望族。
旖景便惊讶道:“我晓得翰林们多是被你鼓动,预等着今日给秦府难堪,韦十一娘她们也就罢了,怎么连青云坊陈家、孟、贺、宋、夏、姜等名门望族也摞了脸子,这些可非与咱们诸多来往的家族,说到姜家,大约还有吕简吕御史这一层,其余的我可不明就里。”
今日紧跟着韦十一娘辞席的姜家,就是吕简妻族,当年虞沨对吕简有救命之恩,姜家本又是仁义之族,还这个人情倒说得过去。
相似小说推荐
-
错嫁良缘续之海盗千金 (浅绿) 潇湘VIP2015-01-23完结听说了么? 夙家数百年来,都只生儿子,如今这男儿堆里,终于盼到了一位千金! 真的?那还...
-
重生之盛宠 [金推] (容默) 2015-01-24完结上一世,世人皆说谢瑶十恶不赦,唯有元谦深信她是个好姑娘。重生后的谢瑶试着把自己洗白成一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