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却是莫名松了口气,他果然都知道了吧。也好……
正好我不知该怎么同他说……
顾朗紧盯着我,一字一顿,“顾欢是顾欢,我是我。”
我眼睫一颤,苦涩笑了,“你还是劝我回家?没必要的。鸠占鹊巢,八年之久,也是时候还给她了。”
他拧眉看我。
我抿了抿唇,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得轻快一些,再抬眼时,已然是笑吟吟的了。我笑着说,“顾欢回来,爷爷自然是极高兴吧?你回去时,记得代我向他问安。”
顾朗脸色顿时一白,“你方才说会回去的!”
我唇角笑意敛了一些,低声,“我……我同顾欢有些过节……你知道的,爷爷最不喜欢孩子打架——”
“过节。”他哼,妩媚眼角朝不远处那正优雅吃鸡的人冷冷一瞥,“就因为他?”
我不满意他那个就字,笑意彻底敛去,淡淡地说,“她用诡计辱我。”
顾朗冷笑,“你就坐以待毙?辱回去便是了。”
我说,“她喂他吃绝情散,让他忘了我!”
顾朗抿唇,不置可否。
我说,“是她欺人太甚。饶是顾家对我有恩,我也不能饶她。”
顾朗仍是沉默。
我垂睫想了一想,抬眼看他,“今夜我叫你来,不为让你帮我,我走时你被关石室,我若不见一见你,着实放心不下。”
他看我一眼,紧绷的俊脸终于稍显柔和。
我欲朝他笑一笑,却笑不出来,就扯了扯嘴角快速地说,“爷爷年纪大了,你莫要惹他生气。你也老大不小,京城之中若有门当户对的女子,也该——”
他截断我,“风雅。”
我顿了一下。
他撩睫看我,看了半晌,轻轻地说,“值么?”
我默。
他微微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却笑容苦涩,“为了一个男人,你不要爷爷,不要顾家,也不再要我……我只问你,值么?”
我沉默良久,嗓音沙哑,“……是她逼我。”
他叹,“顾欢对他情根深种,不择手段也不过是为了得到他罢了,你怕她对他不好?绝不会的。”
我笑,却笑容很冷,“你的意思是说,我理当拱手让她?”
“……这是最折中的办法。”
“我若不呢?”我笑得几乎要掉眼泪了。
他望着我,眼神复杂,嗓音却掩不住的有些急切,“顾欢为他已然疯魔,绝情散她都能喂给他吃,又有什么她不能做?丫头,同一个疯子为敌,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事!”
我看着他,仍是笑着。
他抛出最后一句杀手锏来,“他已经不记得你了,你以为——”
“吃吗?”
一只鸡腿从我身后递了过来,香气四溢,明黄龙袍的男人轻笑着说。
我身子一震,顾朗的眸光更是不由闪了一下。
手拿鸡腿的男人俊美无俦,表情无辜而又恬淡,他看了看顾朗,又看了看我,见我二人均是神色奇异,他皱皱眉,转身重又坐回原位去了。
.顾朗脸色几经变幻,在连夜身上凝了许久,终是重又看向了我。
“他……果真失忆了么?”
这也正是我想问的。我抿唇没有应答。
顾朗眉眼深深看我,“你准备怎么做?”
我无意隐瞒,“缠着他,直到他想起我。”
顾朗脸色一变,“国不可一日无君,你就不怕连国大乱?”
我更怕从此彻底失去了他。
抬起眼,望着顾朗,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苦笑着说,“我不怕。自打我险些死去一次之后,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覆了这天下也罢。
我的执拗,令顾朗再度陷入沉默,他几乎是用一种炙热的眼神紧盯着我。
他喃喃道,“你也疯了……”
我没理会,转过脸,看向了连夜。
他正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鸡肉,明明是挺大的人了,嘴角却沾着肉屑。
我心中一软,上前以袖为他擦了,柔声道,“好吃吗?”
他抬眼静静看我,凤眸清澈,眼神却深邃,就那么看了我好久,他倏然一笑。
“好吃,风雅。”
我转脸看向顾朗,动了动唇,无声地说,“你看,他一定会想起我的。”
.
水月宛若鬼魅一般地来时,连夜和祁遇已端坐火堆旁边睡了。
顾朗?他被我气走了。
一袭夜行衣的女人看到了我,眸子顿时一红,“夫人受苦了吧!”
我拉起她手,笑,“接到我的暗号就来了么?东西呢,可有带来?”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来递给我,“夫人当真要这么做?”
我细细检视着包中的东西,淡淡地说,“我别无他法。”
“主子他……真的忘了您吗?”水月半信半疑,“我总觉得像梦似的。”
是梦是真,只有连夜清楚。我转脸霎也不霎地凝望他的睡颜,喃喃地说,“他若真忘了,我便让他再想起我,他若装忘了……”
必然是有原因的。
我要做的,无非是缠着他,并把原因找出来罢了。
【113】强上了他
夜深了,我抱膝坐在火堆前面发呆,身后传来有人起身的轻微窸窣声响,我转过脸,看到了连夜。蔺畋罅晓
他坐直身,明明是堪堪醒来,眼眸里却没有什么睡意,他正凤眼寂寂地望着我。
我敛去失神,朝他展颜一笑。
“吵醒你了?”
火堆不时会发出“噼啪”的碎屑炸裂声响,我笑得有些歉疚,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般抬手想要遮住火堆,下一秒,陡然意识到自己这个举措有多么幼稚,我忍不住愣了一下崴。
他却是已然坐到了我的身边,俊容平静,嗓音淡漠,仿似随口问道。
“为何不睡?”
为你蛊。
我勉强一笑,信口绉道,“今晚夜色很好,我睡不着。”
他抬眼撩了一下天际。
我随他仰脸同看,乌云重重,似要下雨,实在是当不上“夜色很好”四字……我嘴角略略一抽,正要辩解,听得他低低“唔”了一声。
显然并未在意。
我安了心,抱紧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蓦然道,“你有心事?”
我一怔,忍不住咬唇看向他的眸子。
他亦回看着我,凤眸沉沉如海,深不见底,他平静道,“可否同我说说?兴许能帮——”
“可以。”
他的话未说完,我想也没想地便朝他扑了过去,跨坐在他身上,双手用力,一只摁住他的身子,一只托住他的后脑,我逼着他不得不与我四目对视。
他明显一怔。
咫尺相隔的距离,呼吸亲昵可闻,他身上所特有的龙涎香味袅袅地拂进我的鼻端,我眼圈一涩,只觉喉咙都要哑了。
“你忘了我?”我哽咽道,“我不相信!”
他定定望我,眸色渐渐深了几分,瞳孔里清清楚楚地倒映出我眼圈泛红的样子,他眼神深邃,我看不到底。
就那么灼灼看了我半晌,他蓦然眼睛一闭,轻轻地道,“你是风雅。”
“还有呢?”我箍着他不肯放开,名字是我告诉他的,他自然知道。
他阖眼不语。
我抬手便去掀他的眼皮,动作轻柔,情绪却激动,我失声道,“你睁开眼,你看看我!我是风雅,我是陪你一起长大的风雅,你,你怎么可以忘了我呢?”
眼泪直往下砸,砸到他的脸上,砸到他的眉心,顺着肌肤缓缓下滑,他紧闭着眼,不肯张开,那副场景映到我的眼睛里面,莫名竟有几分凄苦的意味。
心头倏然划过一抹不祥的预感,我揪紧他道,“你记得我,你记得我的对不对?顾欢她不能碰你,我却可以,你根本就没被她下药是不是?她,她拿什么逼你?”
他浓睫轻颤,却没睁眼,感觉到我的手指正摩挲他的脸颊,他动了动唇,一开口低若叹息。
“……请你自重。”
修长大手更是准确无误地去捉我的腕子。
我不自重,我俯身对着他的薄唇便是狠狠亲吻,“她威胁你?”我又恼又恨,“她用我的命威胁你?”
唇畔相依,我的滚烫,他的微凉,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听到他几不可闻地逸出了一声低吟。可下一刻,他蓦然张开眼来,手腕一扬,我已被他丢入了身后干草丛里。
他不看我,声带寒意。
“请你自重。”
还是这四个字。这一次,却凭空多了几分怒气。
话音落定,他起身便走,我正欲追,天空轰然炸开一道惊雷,眼看暴雨将至,我浑身一颤,正看到他颀长背影僵了一僵,似乎迟疑,终究还是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我不甘心,起身要追,暴雨骤然而至,阴冷的雨水砸到我的脸上,我突然想到什么,不躲,不避,索性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原地。
暴雨如注,须臾之间我便被淋成了落汤鸡。
头发粘在脸上,狼狈不堪,我不碰,不理,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缓步离开的男人。
他果然越走越慢。
我心头一喜,正要出声,猛然听到祁遇唤我,“陛下!”
他惊慌失措地走了过来,看架势是要上前扶我,被我狠狠一眼钉在当地。
我收回目光,重又凝向那个与我相隔数步距离的男人,他背对着我,脊背挺直,却隐隐有几分僵硬难以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