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萧祐白了脸,又惹连夜生了气……
满朝文武说得对,我,风雅,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连夜说得对,七日之后,若我心思不改,他便不再要我。
他是不该要我。
我这么坏,活该我孤苦一世。
.
萧祐将我送到了家,一路上,二人均默默无话。
临分别时,我偷眼看他,他走了几步,忽又顿住,嗓音极轻地对我说,“今日父亲下葬,我抽不开身,忙完这些,我终于得空……”
他在解释,解释他今晚为何没有出现。
可我不想听这个,我想听的,只有三个字。
“不要嫁。”
他说不嫁,我便是拼了,我便是用命去偿还顾家,也算值了。
可他没说……
我等了许久,我心如擂鼓,泪盈于睫,可他迟迟没说。
他背对着我,脊背僵直,身形寥落。
风声过耳,好似谁的一声叹息,他低低地说,“父亲齐州事发,为了萧家……我要去那里了。”
我心头一震,也顾不得什么叫“父亲齐州事发”了,我颤抖着问,“几,几时的事?”
他苦笑着,“明日出发。”
【052】被他睡了
我像一抹游魂似的,飘进了太师府里。
刚一进去,就遇到了在门口蹲点等我的一袭紫衣。
顾朗脸色超差,抬手就拽住了我,他那张有些娘气的脸几乎气到了扭曲,“顾风雅,你他妈还知道回来啊?!”
我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他骂我,我也不想骂回去。
我有气无力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喃喃地说了一句,“我很累,没力气和你吵架。”
扔下这句,抬脚就要往暖苑走。
顾朗愣了一下,然后脸色一变,更加愤怒。他快步上前,劈手就扯住了我的腕子,“你没力气?我从酉时等你等到子时,整整几个时辰,你比我还累吗?”
我累。
我心累。
顿住脚步,我无精打采地撩起眼睫,有气无力地看着他。
他很生气。
“哥。”
我张了张嘴,声音很低。我说,“哥,你等我那么久,什么事?”
他愣了愣。
我很少叫他哥,确切地说,从七岁那年被顾家收养起,我就很少叫顾朗哥哥。
——当然,有意朝他撒娇,和危急时下意识的反应,是两个例外。
我的两声“哥”,喊得顾朗着实有些愣,他看我一眼,又看一眼,像是这才发现我脸色不好似的,他先是皱了皱眉,而后突然之间由满脸的愤怒,变成了满脸的惊恐。
他一把扯住了我,险些把我扯一个趔趄,他的嗓音莫名其妙有些抖,害怕似的。
“你,你怎么了?”
我不懂他激动什么,依旧心情低迷着,我说,“没事,就是有点儿累,想回——”
话没说完,就听他摇晃着我低吼着,“姓连的对你做什么了?!”
我说过的,顾朗长得很美,却又不像连夜和萧祐那样性别分明——他美得有些娘气。
一个秀气到有些过分的男人,此刻朝我这么吼着,我着实有些没承受住,当场就懵住了。
顾朗一见我这副德行,当场就脸色变了好几变,他嘴唇微颤,声线哆嗦,一脸的哀恸之色,如丧考妣似的,“被,被他睡了?”
我是不是忘记说了,顾朗除了女气,还他妈猥琐!
我没犹豫,用力擦过他身边,拔腿就朝前走了。
.
一路上,我走,顾朗追,他一边追一边愤愤不平着。
“我早说过,连夜那厮居心叵测!你看看,一会儿撞你的额头,一会儿下毒害萧祐,这会儿更好,干脆直接就朝你逼婚了!我说什么来着?他是昏君?他是昏君全天下就没腹黑的人了!”
顾朗说的事,我统统不想听,我脑子里只想着,萧祐要走了,他明日一早,就要走了。
——在我必须要从他和连夜之中做出抉择之际,他要离开了。
他一向对我好极了,这一次,却不肯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我正游离,突然被顾朗拽住了胳膊,他气冲冲的,“还有齐州那事儿,你听说了吗?”
【053】齐州灾事
齐州?
顾朗知道齐州的事?
我顿住脚,他的脚步很急,身子直直前行,控制不住,直接就撞我身上去了。
我扶住他,顾不得自己被他撞得生疼,焦急地问,“齐州怎么?”
顾朗揉着脸颊,呲牙咧嘴地吸气,该是被我头上戴的钗环之类硌到,他烦不胜烦地抬头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当即拧起眉毛来骂我。
“顾风雅,不过是去个宫宴,你扮成这个样子?!”
他会恼成这样,也并不奇怪,我平时不是一身官袍,就是男装打扮,为了这场宫宴,我不仅换了女装,还戴了簪饰。
顾朗很烦,我也很烦,抬手扯住了他,我快步朝前走了几步,进了暖苑,用力将他摁在了石桌旁的石凳上面。
我瞪着他,语气很不耐烦,“齐州究竟怎的?!”
这一晚上都十分暴躁的顾朗,终于被我的炸毛给吓了住,他动动唇,有些怔,我松开他,皱着眉毛从迎上来的婢女手里接过茶盏喝了一大口水,又递了一杯到他手里。
“说!”我中气十足。
顾朗攥着茶盏,秀气的脸上全是怔忡,见我是彻彻底底的动了怒,他终于不再墨迹,看我一眼,自找台阶地低哼一声,撇开脸,盯着地。
“凶什么凶……我说就是。”
我莫名紧张,无意识地揪紧了袖子。
“说到齐州,你可还记得前几日护城河的事?”
我点点了头,“那里总有人离奇寻死。”
“不算离奇。”顾朗冷笑,“他们做了坏事,事情骤然败露,除了死,着实没别的法子。”
坏事?我皱眉等着他解释。
顾朗看我一眼,随手搁下了杯子,他挥手示意婢女退下,而后看看四周,确定无人,这才凑近过来压低声儿道,“我方才路过正厅,恰好听到御史中丞大人在同爷爷议事……”
左安?
他同这事也有关系?
“左大人说,护城河的事,他查了许久,总算查出了一些端倪——那些自杀的人,虽年纪参差,相貌各异,却都有一个共同身份。”
我几乎屏住了呼吸,“什么?”
“他们都是京城之中的商贾,而且是大商贾,还有……”他四下看了一看,声音更低,“他们统统和齐州赈灾有莫大关系。”
齐州赈灾?
齐州灾情我知道,连月降雨,导致河道溃决,水泛千里,早有相关大臣上了折子恳求连夜下旨赈济。
赈灾之事是连夜准许了的,我很清楚,这些商贾究竟做了什么,要这么不择手段地去死?
顾朗一脸嘲笑地看着我,“真傻啊你?赈灾赈灾,自然会有物资,那些大商贾们负责物资的供给及调度,他们没头没脑地突然去死,说明什么?”
我呆了一下,“说明……赈灾物资……出了事?”
顾朗秀眉一挑,打了个响指,“对喽。”
“可是,”我脱口就问,“这和萧祐有何关系?”
顾朗瞥我一眼,由衷鄙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萧相薨逝之前,主管此事!”
【054】陪我好吗
齐州灾事我知道,但知道的仅限于皮毛,萧相主管赈灾,我虽隐约听说过,却并未放在心上。
“齐州事发……”我低着头,喃喃的,“我日日都在朝堂,怎从未听过这事?”
顾朗从盘子里捡起一颗杏仁,剥了壳,丢入嘴中,他挑眉轻嗤,“你不知道的事,可多着呢。”
我哑然无语。
顾朗拍了拍手,正了色,又介绍了一些他所知道的小道消息,大致就是:朝廷针对齐州赈灾一事拨了不少粮款,可那些粮款,并没有真的到达灾民手里。
素来官场盛行相护风气,更何况是天高皇帝远的齐州,这事儿被查出来,已是赈灾工作展开后的月余,而主管之人萧相,更是已然入了黄土。
顾朗女气的那张脸上全是幸灾乐祸,他咋着舌斜睨着我说,“就说连夜那小子有心计,他早不查,晚不查,偏在逼你成婚的时候查,是几个意思?”
我呆了一下。
他撇撇嘴,“好卑鄙。”
连夜卑鄙不卑鄙,我说不好,可一如顾朗说的那样,齐州的事发……
实在来得太巧。
不仅在他逼我成婚之际,更在……
想到那七日之期,我莫名烦躁,抬眼见顾朗正事不关己地乐呵笑着,我更觉懊恼,伸手抄起一盘子杏仁递给他,我由衷地道。
“好哥哥,我没被睡,也好得很,你可以走了。”
他脸一垮,我已然起了身,“走好。”
.
躺在榻上,我许久都睡不着,脑海里一忽儿是连夜那张风华如妖的脸,一忽儿是萧祐眉目似画,却眼神哀伤。
我咬着唇,躺了一会儿,忽地翻身而起,快步直奔后窗。
.
萧家庭院,打从七岁那年起,我不知来过多少回。
穿过回廊,走过小桥,我脚步匆匆,再过不远就是萧祐住的凉阁。
这一路畅通无阻,全无障碍,连一个守夜的侍卫都没有,着实古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