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醒他,“你也一样。”
“我当然是不一样。”
他失笑出声,拍了拍手,一旁假山后瞬间闪过一条黑影。
黑影逼近,双手托起向他递过了什么东西,陆笺握在手里,朝我示意,胜券在握地微笑,“凰儿,别忘了,你在乎的人……可都在我手上。”
他手里握着的,是一片绯色的衣角。
我遏制不住地眼角跳了一跳,却背过手,竭力做出毫不在乎的模样,冷漠一笑,“用连夜来威胁我?不怕你的心上人知道了心痛?”
陆笺微笑,“是你在逼我,君凰。”
他叫我君凰,他有什么脸叫我君凰!
我转过身,恶狠狠地死瞪着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他浓郁至极的厌恶及反感,“我逼你?你喜欢齐太后,喜欢到变态!你为她杀妻弃女,丧尽天良,如今却说是我逼你?陆笺,辜负你的是那个姓齐的女人,有能耐你就去找她算账!”
陆笺的笑容彻底敛了起来,他攥紧手掌,那片绯色衣角被揪扯得不成模样,妩媚眼眸里尽是寒芒,他死死盯着我道,“你以为我不想?”
我恍然大悟,冷笑一声,以一副看乞丐的模样怜悯地注视着他的脸,“是齐太后不肯?”想到此处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她看不上你?还是她忘了你?陆笺,你……哈哈……你……你可真是可怜,可笑!”
陆笺恼羞成怒,一掌将一旁的石椅劈倒,他寒声朝我喝道,“她病重已久,我想见她一面,这么小的一个忙,你都不肯帮?”
我冷冷地注视着他的脸,“我凭什么帮?”
“凭我一声令下就能将连夜碎尸万段!”
“好啊。”我看着他,笑起来,眯着眼,一字一顿,一字一顿地说,“你碎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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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我不知道自己和陆笺僵持了有多久,我只知道,我的腰背渐渐地有些酸。
但我没有动,也没有坐,我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一对父女,阔别多年,可我和他的眼里,没有温情,只有分毫毕现的敌对,和反感。
我看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而他,也确实从来不曾活在我的心里面。
微风拂过,刮得假山上青翠的枝叶哗啦啦地响,最终,是陆笺先服了软,他叹了口气,坐了下去,仰脸瞪着我道,“你若答应,我不仅会放了连夜他们,还会给你顾朗的解药。”
顾朗,哦对,可怜的顾朗!我眼珠一转,隐隐有了些松动之意。
陆笺何等精明,赶紧不失时机地补充道,“不仅如此,我也保证,会把你和连夜的关系讲明白!”
我心中一动,忍不住瞥了一眼他那张分明盈满了迫不及待的脸,反驳他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陆笺立刻举起一只细长优美的手来,信誓旦旦,“我只想挽回蕊儿的心,这些于我,又有什么重要?”
我仍是警戒,“你手段通天,要潜进皇宫易如反掌。”
他苦涩一笑,“潜进皇宫又能如何?我要的不仅是接近她的人,更要接近她的心……”长睫微颤,这个对自己的妻女毫不容情的男人一脸的悲怆,“蕊儿心中想些什么,我不知道,我的心意又是如何,她不肯听……”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嘴道,“你想让我做传声筒?”
陆笺倒是真不要脸,他看向我,直白露骨地说,“我要你替我在蕊儿面前美言……”
我简直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忍不住抬起手来反指住自己的脸,“我?你不知道齐太后有多讨厌我这张脸?”
陆笺眸中划过一抹伤痛,却居然凝视着我,说出一句更令我站不住脚的话来,“我自然知道。但……但有一人的话,她是听的。”
我呆了呆。
陆笺朝着我故意扬了扬那片绯色的衣角。
我又是片刻的怔忡,紧接着,才恍然明白了过来,哦,哦,他其实并不是要求我,而是……要求连夜?
我真的好想一口狗血吐上他的脸!
陆笺看出了我眉眼间的鄙夷,以及讥诮,他没介意,而是捏紧了绯色衣角,提醒着我,“萧祐体内的热毒,只有我能解;顾朗所需的解药,同样在我手中。哦,还有莫老头儿……药王谷那两个小孩儿,你真想让他们就这么死掉?”
最后,他第N次朝我扬了扬手里那片绯色的衣角。
我看着他,看了好久,末了,磨着牙,咬牙切齿地说,“陆笺,你死后不怕下地狱吗?”
“你答应了?!”他并不理会我的咒骂,而是欣喜而又满意地笑。
我咬牙切齿。
他朝我一勾唇角,眼睫微颤,羞涩地道,“乖凰儿,此事你……你须做得高明一些,切莫直接说与连夜听!”
我呸!还让老娘帮你维护形象?!
我气得几乎要笑,“那我要怎么说?说我就是贱,特别特别想撮合我爹和他娘?”
陆笺想都未想,直接点头,“也好。”
好你喵了个咪,靠!
【193】回归(1)
再回连国,居然是因为这么狗血的原因——你看,我想要躲连夜几天,好好养胎,都不得安宁。唛鎷灞癹晓
陆笺着实有自信,我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就被人蒙了脸,陆笺的话在我耳畔萦绕,“下了山就会遇到连夜,你放心,他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肯随他回去,他怕是高兴都来不及。”
我嘴角一抽,心说你当他傻吗?药王谷里死了那么多侍卫,他看不到?
陆笺一下子就看出了我在想些什么,他道,“你以为我傻?我早派人把尸体收拾干净。”
我禁不住冷冷出声,“你不傻,你若是傻,这天下可还有聪明的人?悛”
陆笺笑了两声,蒙着眼睛,我听得格外的清,他不生气,甚至,还有些被人夸奖之后的高兴。
我不喜欢他高兴,于是我冷了脸,很狐疑地问了句,“你能保证给我的解药是真的?”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想来该是陆笺举起手来作赌誓状,他说,“天地可鉴。跺”
我其实是多此一问——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敢拿顾朗和初一十五的命去赌,不是吗?
蒙着眼睛被人拽着走了一步,我回过头,再一次确定,“你真会把莫问放了?把天青草也给他?”
陆笺的好脾气显然是几乎被我耗尽,他笑了声,邪邪道,“信不信由你。”
我抿了抿唇。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送我下山的人像是等不及了似的,抬起手在我肩上推了一把,我一个趔趄,幸好伸手扶住了车辕。
陆笺又笑了一声。
我盲人般骂骂咧咧地爬上了车,陆笺说,“一路好走。”
说得好像我要下地狱似的,我讨厌他,就哼了一下,没有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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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那个坏脾气的护送者把车赶得像是要去投胎。
一路飞沙走石,东撞西碰,我一边死死地抓住身下的榻子免得被晃飞出去,一面咬牙切齿地问候他的十八辈祖宗。
也许是我骂得有效,不过一会儿工夫,马车居然停了。
“下车!”
爆脾气车夫气哄哄地喊了一句,我一哆嗦,生怕慢了就要与他多加接触,忙不迭地就往马车门口冲,却听到一句,“哎呀呀刘鉴,你怎么那么凶!”
我身子一顿,有点儿懵。
是杨乐心的声音。
手指在即将触碰到马车帘子的前一秒顿住,我听到那个被叫做刘鉴的莽汉恨恨地道,“这就叫凶?这女人把门主害成这副样子,我,我杀了她的心都有!”
我?我害萧祐?
我正茫然不能明白,就听杨乐心哼了一声,她的尾音隐隐上挑,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她说,“门主同她如何,是你我能管的事儿?”声音蓦地转沉,警告道,“刘鉴,剩下的路,你可得好生护送,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哼哼……门主那里,你偿命都不够!”
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在萧祐的心目中分量有这么重。
眼睛被绑,我竖起耳朵来仔细倾听,却无奈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萧祐没来?
正狐疑间,就听刘鉴粗嘎着声儿道,“门主他……可还好?”
杨乐心淡淡,一副懒洋洋的腔调,“还不就那副样子?”
“他果真不肯用她的血入药?!”刘鉴激动得将手掌攥得咯吱作响。
杨乐心冷哼一声,“他怕她疼。”
刘鉴沉默,我却是诧异得眉毛都要拧一起去了,怕她疼?怕谁?
我吗?
“可是……”
刘鉴再要说些什么,被杨乐心打断,她该是朝马车里看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看起来话是对刘鉴说的,其实是说给我听,她说,“有的人啊,受了再重的伤都不肯说给某个人听,有的人啊,再菩萨心肠也想不到还有别的人也需要她救!”
她这话简直是在控诉我无义无情,可我哪里知道萧祐受了什么伤又伤的有多重?
我抬手欲掀帘子,就听杨乐心突然冷冷说了一句,“快走,耽搁了陆尊的事,我可担待不起。”
刘鉴迟疑,“可是……”
杨乐心冷嘲热讽,“你想替门主求情?哈,省省吧!没看见她肚子都大了?她如今这副德性,怕只记得搞大她肚子的人,哪里还记得门主半分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