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青鸾温和地看着她道:“我们就要回奉京了,不知道回去后洪相还认得出你吗,他肯定不敢相信你会变成这样子。”
可不是,花了那么年培养出一个才~色兼备的名门淑女,跟着凤青鸾几年,却变成了这等模样,怎不令他老人家惊痛呢?
洪婵哧地一笑,她倒不在乎这个。
在长辈的眼里,她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孩子。
洪婵吃完果子,又开始抢凤青鸾怀里的信,他赶紧把身体后仰,她却已经像个调皮的野猫般扑到他的身上,非常凶悍又敏捷地把一只小手伸到他的怀里乱抓,嘴里还在道:“樱离也是我的朋友,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她的信我是一定要看的,一封都不能漏掉!”
凤青鸾只觉得她的小爪子变成了一只小兔子在他怀里上窜下跳,一张俊脸如火烧般红了起来,忙求饶道:“好了,好了,你不要乱来……我这就把信给你行不行?”
听闻他的话,她只好意犹未尽地住了手。
凤青鸾整整衣冠,将那封信拿出来,递到她的面前,很是不服气地说:“给你。”
洪婵才不管他服气不服气,立刻打开信来看……
看着看着便念了起来,“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窘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这句里取的是这个“窘”字,因为原文是“窅”,哇,亏得樱离能够想出来,其实按照窘然也能够读得通,若不是我们知道内有玄机,又怎么能够识破呢?
还有,“朱唇一点桃花映,宿妆娇羞偏髻鬟。细看只似阳台女,醉著莫许归巫山。”中的这个其实应该是“殷”,这个意思是……”
凤青鸾道:“这个却真的是个错别字,想来桃花映更美些。樱离看似清冷,对于美的东西还是与我们一样喜欢的。”
洪婵的面色不知为何,微微地变了下,道:“樱离是很少出现这样的错误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洪婵只好点了点头,又笑道:“你说樱离会不会经常给你写这样的情信,而真的爱上你呢?”
“若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洪婵点点头道:“你放心,这几年你对她如此相思,等回去后我会转告她的,我当你们的媒人,给你们搓和搓和。”
“这——婵儿,你——”
凤青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洪婵当年为什么那么大胆的跑到战场来,为什么能够在战场苦熬几年?这个原因他心知肚明。可是他可以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去左右一些能够事情,却不能左右自己的感情。
他从未忘记过段樱离,他那清冷漠然的眼神,还有忽尔笑起来的明媚及抬眸看向他时,那冰冷下埋藏的一抹天真,甚至她的愤怒,都让他那么难忘,临走时她惊惶地在后面唤他的名字的一幕,让他每次午夜梦回都心痛不已……
后来接到她的信,里头的内容令他脸红心跳,虽然洪婵后来解析了信中真正隐藏的信息,使他知道段樱离这封信仅仅是传递些消息罢了。然而他还是兴奋的好几晚都没有睡着觉,他让她等他,可是她等了四年了,他犹不归。
樱离啊樱离,我恨不得立刻能够飞到你的身边去……
随着班师回朝的日子临近,段樱离的模样在他的脑海里反而越来越清晰了,清晰到二人仿若昨天才分开。
也越来越不喜欢段樱离的情信被解析了,他宁愿就只能读到表面的意思,宁愿相信那是她真的寄给他的情信。好在有洪婵在旁边,但凡知道他又得到了段樱离的情信,一定要抢过来解析一番,生怕因为他的私心,自欺欺人,一叶障目,而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洪婵出了帐蓬后,眼眸里却蓦然溢出了一些泪雾。
……不过没有关系,她狠狠地在眼睛上抹了下,使别人看不到她的眼泪,接着又笑笑地去忙自己的事了。
当晚,凤青鸾派人加强戒备,并且又陆续派出上百个人,快马加鞭,分由各个方向出发,去打听有关凤羽及其马队的消息。
洪婵感觉到氛围的不同寻常,也从帐里爬了起来,每当这时候她都很害怕,想去凤青鸾那里寻求庇护,可是每次她都是自己忍耐了下来。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让凤青鸾分心,想了想,还是采取了老办法,将棉被和枕头弄成仿佛有个人在榻上睡觉的样子,她自己裹着一床棉被,躺在了榻下面。
半夜时分,凤青鸾忽然领了一队队伍,冲出营地去。
洪婵知道后并没有出来送他,依旧躲在榻下,只在心里祈祷,他能够平安归来。这几年,他常常会忽然带人离营,她却还是没有习以为常。
大概清晨的时候,外面人声嘈杂,马匹嘶鸣,洪婵匆匆地穿了件厚衣裳就冲了出来,只见凤青鸾已经回来了,却是满身浴血。
洪婵只觉得魂魄都被惊掉了,不顾一切地向凤青鸾冲去。
凤青鸾已经被人扶了下来,虽然身上有许多血,但精神尚好,段擎苍忙问,“二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青鸾从军医手中拿过药粉,自己洒在胳膊上的伤口上,随从连忙将铠甲从他身上脱掉,才发现腰间部分也有伤,已经浸红了一大片衣裳。有人抬来了轿辇,段擎苍将他扶上去,轿辇往帐中行去,凤青鸾在轿辇上叹了口气,“是沈罗刹忽然被一群马匪围住,我带人去救她,没想到反而被埋伏。”
“唉呀,二殿下——那沈罗刹一直是我们的敌人,您何苦来哉?”段擎苍有点责怪他的意思,居然为了自己的敌人去拼命,实在太儿戏了。
这时洪婵也跑到了轿辇边,发现他尚能说话,刚才的担忧在听到段擎苍的话后全部都变成了愤怒,瞪着凤青鸾道:“连那个妖女你也救?让她死了好了,若不是她,这战争早就结束了,你让所有人都担心整晚,就是为了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
凤青鸾苦笑,看看段擎苍,又看看洪婵,这二人被他气得都情绪不稳了,这时候解释什么都多余,干脆轻轻闷哼了声,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他毕竟是受了伤,见他如此,段擎苍和洪婵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都住了嘴。凤青鸾忽然就想到了段樱离,若是她在的话,一定马上就能明白他为什么要救沈罗刹,试想在这样的战场之上,又有谁敢去惹沈罗刹那个魔女呢?
若沈罗刹死了,车师国定然会认为,是南诏国派人杀害的,那么这场刚刚平下去的战争,又要被挑起了。
用脚指头想一想,便也知道这个想挑起战争的人是谁。
只有一个人,希望凤青鸾永远不回南诏,最好能够战死沙场,那就是——凤羽。
凤羽及凤羽的人马,没有消失,他们已经来了。
*
过了几天,又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十一皇子凤井月,竟然不知如何得到了沈罗刹与凤青鸾已经罢战的消息,从而将已经运到半路的粮草又调集了回去。
这样的话,大军因为没有粮草,必须得要班师回朝。
大帐内,凤青鸾半卧在榻上,洪婵正在细心地喂他喝汤药,他每次拧眉都让她心痛,他原本是个风~流倜傥的贵门公子,原以为他一生只与诗词歌赋做伴,一生当个逍遥王爷未尝不是个选择,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也卷入这血雨腥风中,斗得你死我活。
见他便是喝着汤药,也还在想事情,洪婵实在不想让他太辛苦,便道:“既然有可能是三殿下,那么他那么多的人马也不好隐蔽,为什么我们却找不到他?”
凤青鸾也在想这个问题,为何找不到呢?
洪婵又道:“我猜,那队伍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三千个人大不了分散于林区内,确实能够隐蔽一时,但是六百匹马……要知道这几年,沈罗刹和我们一样,很珍惜每一匹马,这方圆百里的马,都已经被你和沈罗刹给征用完了,若是出现六百匹,这么大的目标不会没有人发现。”
☆、快马出营犹如骑兵突袭
凤青鸾又点点头,的确是。
这个问题陷入僵局,洪婵又继续道:“十一殿下断了您的粮草,只因为得到了您与沈罗刹罢战的消息。如果三殿下真的已经来到此地,那日又是他围的沈罗刹,那么您去救沈罗刹,你与沈罗刹二人之间如今是友非敌的事,已经得到确认,只是段将军一直没有发出车师国其实已经投诚的消息,三殿下才不敢肯定,因此向十一殿下送消息时,只说罢战。”
凤青鸾又点点头,洪婵接着说,“所以这批粮草还有得救,现在只需想办法通知陛下,让陛下命十一殿下继续将粮草送来便是。因为罢战与休战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罢战的原因可如此讲解,只说沈罗刹粮草不汲,而南诏已方亦是如此,因此双方罢战休整,谁的粮草先到,谁便更有胜利的可能性,粮草反而应及时送来。”
一碗汤药喝完,二人的思路也清楚了,凤青鸾笑道:“就这么做吧。”
“那我马上叫人进来,替你写……”
“不必了,我已经写好了柬帖请人送去秋猎围场了,婵儿,这次我们是想到一处了。稔”
洪婵微怔了下,接着却笑了起来,到底凤青鸾比她还是快了一步,她在这里分晰了好一会儿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却不知他早就有了办法,自己在他的面前却显得有些幼稚了。也不问他为何不阻止她说下去,反正他是个替人着想的人,他不是故意使她难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