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蹙眉看了他一会儿,担心道:“你很难受是不是?看你把嘴唇都咬破了。”
跪着的少年咬牙道:“滚开!”
宫人偷偷道:“是陛下罚三殿下跪在这儿的,殿下别管了。”
孩童站到少年身前,示意宫人们递水给他:“你先喝点水好不好?”
少年抬手打翻他手中的水,“用不着你好心。”
孩童撅嘴道:“你真不讲道理,我告诉父皇去。”
孩童一路冲进甘泉殿,也不顾四五名重臣正在与皇帝商议要事,直接扑到皇帝怀中:“父皇,陪言儿去玩球。”
皇帝耐心道:“父皇正忙呢,等忙完陪你去好不好?”
“不嘛!不嘛!现在就去。”
皇帝温和笑笑,示意众臣退下,宠溺道:“好,现在就陪你,你想去哪儿踢球?”
“御花园!”
“干嘛跑那么远?”
“就要去御花园。”
等皇帝带着他摆驾御花园,终于明白这娃娃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皇帝心中揣测,到底是谁把小皇子引到御花园的呢?懂得用七皇子来替萧倬云求情,也算有几分脑子。
跪着的少年正是萧倬云,因冲撞辱骂了淑妃被罚,又因死不肯认错,从清晨到现在已经僵持了四个时辰了。萧倬云的母妃曦美人份位低,得罪的又是荣宠正盛的淑妃,她几次试图向皇后求情,都被淑妃明里暗里挡了回去,一时求告无门。好在曦美人脑子好使,收买了一名宫人,引了皇后嫡子萧倬言去了御花园,于是有了开头的一幕。
皇帝抱着萧倬言,萧倬言搂着他的脖子道:“父皇,那个哥哥好可怜的。”
“那个是你三哥。”
“哦!三哥好可怜的。”
“你三哥不听话,不可怜。”
萧倬言笑嘻嘻将小脸凑到皇帝脸上:“言儿最听话,父皇最喜欢言儿。”
皇帝乐了:“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言儿最听话了。”
皇帝放下萧倬言,冷着脸站到萧倬云面前:“知错了?”
萧倬云梗着脖子道:“是她先辱及儿臣的娘亲,儿臣没错!”
“放肆!尊卑有别,你娘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别说淑妃只是骂了你娘两句,就算当场掌掴她,你也得忍着!”
“儿臣不服!”
皇帝冷冷道:“你跪了这么久看来还是没有想明白,那就跪到想明白为止。”
萧倬言眼珠子转转:“父皇不是来陪言儿踢球的吗,三哥挡在这里多碍事啊?”
皇帝心中暗笑,这是拐着弯求情来了:“让他跪到墙角去就是了。”
萧倬言拉拉皇帝的衣角,可怜兮兮看着他:“父皇……”
萧倬云倔强道:“用不着你求情!”
皇帝冷笑,转头宠溺地看着萧倬言:“你看看,人家都不领你的情。”
萧倬言抓着皇帝的衣摆一阵儿猛摇:“父皇……”
皇帝笑道:“好了,好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他,总不能挡了我们言儿踢球的地方。”
皇帝转头冷淡道:“起来吧,滚回去好好思过。”
萧倬云在宫人们的搀扶下才能勉强起身。萧倬言还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自此日后,十五岁的萧倬云自请加入靖安军,他以血为誓,要用军功为他和他的母亲挣出地位,他绝不会再挡着别人踢球,终有一日,他会让所有人替他让道。
景和十年。未央宫长春殿。
殿中长桌上一字排开,摆了上百种糕点,宫人们一样一样递到萧倬言面前。
十岁的萧倬言已有几分叛逆,怒道:“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不要这些,我要糖葫芦,你们听不懂么?”
“殿下,娘娘说那东西不干净……”
“有什么不干净的,上元灯节的时候,父皇带我出宫玩,我亲眼看见好多小孩子都吃了。”
“可你不是小孩子了!”钗环叮咚,一位宫装丽人旖旎而来,长长的裙摆在身后拖出摇曳的弧度。
萧倬言跳下凳子:“母后,我就想吃糖葫芦,别的都不要。”
皇后揉了揉额头:“你隔两日就要换一种花样,如今已经换了不少点心了,还不满足?”
“我现在只想吃糖葫芦,要是母后不肯我就去找父皇,父皇肯定依我的。”
“慢着!不许去打扰你父皇!”
“为什么?”
皇后怒道:“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你哪儿那么多问题?”
“哼!母后现在整日里就陪着舅父们说话,都不理言儿了,言儿也不要母后了。”萧倬言愤怒地拂袖出门。
皇后颓然坐下,“冤孽啊,要是真出点儿什么事,这小孽障该怎么办啊?”
嬷嬷劝慰道:“娘娘放宽心,殿下心地善良,只是略微骄纵些,只要有陛下宠着,没人敢欺负他。”
“陛下如今越是宠他,我这心里越是害怕。你想想,言儿五岁前陛下也爱他,但可有把他宠得无法无天?没有,该严厉的时候陛下一定会严厉教导。可自从哥哥们的权势越来越大,陛下越发宠着言儿,简直到了毫无原则的地步。我怕啊。”
“娘娘家世雄厚,怕什么?”
“我怕陛下是起了杀心,下定决心要将潘家连根拔起,所以才会毫无原则地纵着言儿……因为……因为陛下知道自己纵不了他几日了。”
嬷嬷大惊失色:“娘娘,不会的。”
皇后撑住额头:“怎么不会?早跟哥哥们说了,收敛点儿,收敛点儿,他们就是不听……如今潘家已经权倾天下,还有什么好争的。陛下春秋正盛,他们非火急火燎地逼着陛下立太子,这不是胁迫陛下么?上天给人的福分总归是有限的,一个人太贪心就会失去所有。”
萧倬言转了一圈,见母后并没有追出来,越发不开心了,忍不住自己走了回去,恰好听到了最后一句。
萧倬言不悦道:“母后,你说什么太贪心,是在说我么,我不过就想要个糖葫芦而已。”
如今的形势,陛下和潘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皇后早已经焦头烂额,偏偏儿子整日就惦记着糖葫芦,皇后怒道:“糖葫芦!糖葫芦!你是要母后还是要糖葫芦?要是你母后哪天死了,你还只惦记着你的糖葫芦。”
萧倬言哼一声,小声道:“就要糖葫芦。不想给就明说,小气鬼。”
皇后气得一阵阵头疼。
三日后,潘氏外戚被皇帝连根拔起,潘皇后的两位哥哥在朱雀门下被乱箭穿心,潘氏一族男女老少一百三十二口,满门被屠。
潘皇后妆容齐整、凤冠霞帔,一根白绫自缢于长春宫中。
皇后死前只求皇帝一件事:保萧倬言一命。
皇帝念在夫妻多年的份儿上,应允。
十岁的萧倬言回到长春宫中,亲眼见到母后的尸身悬在梁上,迎风摇晃。
萧倬言的房间里,到底还是摆上了他索要多日的糖葫芦。皇后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既然儿子喜欢,就当最后满足他的一个愿望好了。
只是,萧倬言望着殷红如血的糖葫芦,吓得碰翻了盘子,连连后退绊倒在地上。
此后,萧倬言终其一生都没敢再碰过那东西。最初的几年里,在街上遇到买糖葫芦的小贩,他都会刻意绕道走。
多年之后,直至他成为燕七,不明就里的苏维将一串糖葫芦凑到他嘴边,他迟疑了一下,终究不愿拂了苏维的好意,勉强尝了一口。他才知道原来糖葫芦里面不是甜的而是酸的。
☆、父子无缘(番外)
景和十年。
左相郑庭玉陪伴着皇帝在宫中散步,又一次走到了掖幽庭门口。
皇帝走到门口,又不经意地走过了门口,然后离掖幽庭越来越远。
左相郑庭玉长叹一口气。
“庭玉,你叹什么气?”
郑庭玉躬身道:“陛下,掖幽庭和甘泉殿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这一个月以来,您已经是第十次散步散到这里了。微臣斗胆,既然想见,您还是去看一眼吧。”
皇帝淡淡道:“潘氏已灭,在决心拔除这颗毒瘤之际,朕就已经放弃他了。这是他的命。”
“潘氏虽然可恶,但是皇子无辜啊。”
“朕知道他无辜,要怪只能怪他身在皇家,怪他母亲是潘氏的女儿……朕会命人暗中照看一二。”
郑庭玉想了一阵儿,依旧不太明白:“陛下既然心中不忍,何必一定要将他发配为奴呢?”
皇帝苦笑:“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在宫中如何生存,更何况他曾经是皇后嫡子,朕护得了一时、护得了一世么……”
景和十二年。
二十二岁的三皇子萧倬云携军功来归。此一战,靖安军第一次将月氏铁骑从渝国国土上赶了出去,作为前锋营主将的萧倬云功不可没。
萧倬云得知潘氏被灭的消息,忍不住去了一趟掖幽庭,再次见到当年为他求情的那个孩子。
当年的粉妆玉琢、天真骄纵,变成如今的枯瘦如柴、伤痕累累。那孩子手上都是口子,半截胳膊露在衣袖之外,道道鞭痕,他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低声叫了一声“三哥”。
萧倬云有几分意外,这些年他一直在外征战,在金陵待着的时间极少,进宫的时候就更少了,年节的时候或许会和这孩子碰个面,但也只是匆匆一瞥。他竟然还认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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