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烈跪下道:“父亲,您别怪殿下。殿下心里委屈。”
韩毅冷笑:“委屈?你有什么可委屈的?是圣上不让你做军中主帅了么,是你自己坚辞不授的!是圣上冤枉你了么,是你自己私纵的敌人给你设下了陷阱!一个反间计就让靖王殿下俯首认输了么?圣上宽宏大量不追究你,你倒自己耍起性子来了。你这个样子做给谁看,是对圣上心存怨怼么!”
萧倬言也毛了:“韩恩师慎言!我几时耍过性子,我又有何可怨怼的!您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韩毅一拳打在碎裂的酒坛子上,碎瓷扎进手中,鲜血淋漓,痛惜道:“我是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你的豪气呢?你的斗志呢?都被消磨殆尽了么。那你该承担的责任呢?你也都抛弃了吗?”
看着韩毅手上殷红的鲜血,萧倬言安静下来,唇角牵起一丝苦笑。
是啊,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军心未稳,奸细未除,君臣之间绷紧了一根弦。
可内疚和自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考虑这些。
赵翎死了,是他亲手将她推入死地。是他一手毁掉了她的人生。
他夺走了她的幸福,又夺走了她的性命。
他原以为,他什么风浪没见过。赵翎死了,他能撑得下去。
他原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把大渝靖王、炽焰主帅的角色完美扮演下去,他不会放弃自己的责任。
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他肩负的是国家大义,是军中兄弟,不能一直沉湎于儿女私情。
可午夜梦回之际,他满脑子全是赵翎凄厉的哭声。
他快被这种席卷而来的痛苦折磨疯了。
他痛恨自己,他只想折磨自己。
他甚至有些庆幸身上的千日劫之毒,他愿意放任毒性发作,他愿意一遍遍去体味那些生不如死的痛苦。
这些和翎儿的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翎儿又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一次又一次服下断肠草?
或许只有肉体上的痛苦,才能让萧倬言稍稍喘过一口气。
而此刻,韩毅却告诉他,即便这样,也不行!
他还背负着责任,背负着未完成的使命,背负着国家大义。
他的生命、身体、情感、情绪从来由不得自己。
韩毅也冷静下来道:“明日,我就回南边了。我不管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已经折磨自己三个多月了。有什么不痛快的也该发泄够了。你如果还是个男人,就好好做回靖王殿下。”
萧倬言苦笑:“我会的。”
临走时,韩毅欲言又止。
“韩恩师有什么话直说。”
韩毅叹息道:“你代表的不仅仅是你个人,也是整个大渝的军魂……唉……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我原本也不希望是这样……但事实确实是,在大渝军中,太多人被你舍命相救、跟你并肩作战、把你当战神仰望。如今,你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军中将士的敏感神经,都会给陛下带来压力。你……现在的处境比谁都艰难,你该好自为之才是。”
萧倬言伸手紧紧压住胃部,强自稳定声音道:“韩帅放心,只要有萧倬言一日,大渝就不会内乱。”
韩毅拍拍他的肩膀:“你让我怎么放心?你若真有把握,就不会开口求我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只有你还忠于大渝、忠于陛下,我这半个师傅就豁出性命去帮你。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萧倬言勉强笑笑:“韩恩师……这句话我记住了。”
“你……也该好好照顾自己才是。我这次回来,你的身体可比以前差多了。”
“我没事,只是这几日染上了风寒。您与韩烈先走吧。我坐一会儿,自己会回去。”
萧倬言目送韩毅父子离去,慢慢将头埋在桌上,等待着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疯狂肆虐而来,冷汗涔涔而下,唇角溢出滴滴血迹……就算最后放纵一次,也好!
一个月后,燕十三辞官成功,赖在靖王府内好吃懒做,做起了富贵闲人。用他的话说:“你都不在炽焰军了,我还做什么赤羽营主将!我本就是闲云野鹤,你管不着我。”
萧倬言根本拿他没办法。
好在接替赤羽营主将的是刚刚被册封为离王的萧倬然,倒也是值得托付之人。
那日,晏大夫跑得气喘吁吁,一把抓住燕十三:“靖……靖……靖王殿下又去烟雨楼喝酒了。”
燕十三满不在乎道:“去就去呗,他又不是付不起银子。”
“这……这……这是银子的事儿么?”
“我问你,殿下这一个月来可有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没有。殿下按时吃饭睡觉,生活规律的不得了。”
“可有像前阵子一样烂醉街头?”
“没有。”
“可有发了疯一样的练武?”
“没有。”
“你每日帮他针灸推拿治疗肩上旧患,他可有不配合?”
“没有。”
……
燕十三无语:“那不就得了,殿下自己有分寸,出去喝个酒又怎么了?”
“可是……可是……”可是,殿下身中千日劫,胃部也被灼伤,是不能喝酒的。
燕十三奇道:“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不……不……没有,没有。”
燕十三叹道:“晏大夫,你只会治病,却治不了心!他越是正常,我越是不放心。他把什么都压在心里,可他也是个人,也有七情六欲。他伤心自责却又不允许自己伤心自责……他如今这般克制,我倒是希望见到他前些日子醉成烂泥的样子,起码……还有些情绪。”
晏大夫瞪了他几眼,气得吹胡子。前段日子,靖王殿下的千日劫频繁发作,偏偏他还得配合殿下尽量瞒着。晏大夫曾去找燕十三劝慰靖王,燕十三不知内情居然不肯去。还是韩将军靠谱,搬动了老帅这才制止了殿下继续胡闹下去。
一连数月,萧倬言偶尔会去烟雨楼喝酒,也不要人相陪。
不过,他也确实有分寸了许多,每次回来,除了胃有些难受之外,倒也再没让千日劫发作过。
那日,离王萧倬然来靖王府“探望”七哥,在大街上撞上了燕十三。
萧倬然之前曾在赤羽营待过,之后又接手了燕十三的赤羽营,他与燕十三颇为投契。
此刻,燕十三却顾不上理他,一双眼珠子只盯着路上一位青衣公子目不转睛。
萧倬然奇道:“燕将军有断袖之癖么?”
燕十三回过神,不满地上下打量他:“离王殿下,您查的事儿查得怎么样了?”
萧倬然摇头:“还是那样,查到她是秦太傅失散多年的女儿,然后就查不下去了。”
燕十三思索道:“靖王殿下杀的人虽不少,但都是在战场之上斩杀敌军。她能与靖王结仇,按道理来说,要么是哪位将士的遗孀、要么是哪个国家的王族,怎么就查不到呢?是不是你查得不够仔细?”
萧倬然叹道:“你说得倒轻巧!七哥灭了月氏、楚、秦……死在他枪下的敌军将士无数。范围太大了,想要查清她到底哪里来的,岂不是大海捞针?”
“先不说这个了,跟我去追刚才那人。”
萧倬然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你莫不是真看上那小白脸了吧?”
“小白脸?你看不出来那是个姑娘么?”
萧倬然一脸窃笑,满脸写着“哦!我明白了!”
燕十三气道:“你别瞎想!有了那姑娘,你心心念念的七哥总算有救了。”
燕十三扬声道:“苏公子,请留步!”
苏维转头,抱拳笑道:“见过靖王殿下。”
萧倬然刚刚露出一个“啊”的表情,就被燕十三一把按住。
燕十三介绍道:“这位是炽焰军的……萧将军。”他到底没敢说,这是我十三弟。
“不想今日能遇到苏公子,缘分不浅,不如我们去烟雨楼喝一杯如何?”
苏维欣然同意。
三人结伴来到烟雨楼,自然“偶遇”了正在独酌的萧倬言。
苏维惊喜道:“三弟,你也在这儿?”
萧倬然恍惚明白,这就是公审那日七哥提及的苏维姑娘了。
萧倬言淡笑,笑容却融不到眼睛里:“苏维。”
苏维奇道:“怎么?你不欢迎我?靖王殿下见到我都比你热心呢。”
“是么?那真是多谢殿下了。”萧倬言朝燕十三拱手,眼神不善,语气冰冷,你从哪儿把她弄来的,又把她弄来做什么?
燕十三道:“苏公子,您这位三弟似乎心情不太好。我们就不打搅二位叙旧了,先行告辞。”
苏维圆场道:“我三弟这几日生病了,身体不舒服,所以言语上有所怠慢,还望殿下海涵。”
燕十三告辞,心中却道,你可真会护短的,你明明是今天才见着他的。
云里雾里的萧倬然被拖走,半响才反应过来,“啊”的一声恍然大悟道:“七哥的结义妹子,一直以为你才是靖王?”
燕十三摆手:“你错了!你没听见她怎么叫你七哥的?她可不是你七哥的妹子,而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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