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百里屠苏如今经历了同龄人难以想象的坎坷磨难,可他终究还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在一个孩子的心里,恐怕难以明白何以生病喝了苦药还能笑得如此欢乐?
长忆当然会觉得快乐。
百里屠苏的身体已经找到了医治之人,他们姐弟两人也有了安身之所——这对亲族尽丧的他们而言本来就是一件幸事。
今天,她又了解到,有那么一个人,尽管他性情清冷不理俗世,却愿意付出默默无言的关爱……
楚长忆与百里屠苏,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
休息了两日,长忆说什么也不肯再在房里躺着了,坚决地跑到了紫胤面前要求立即开始学习剑术。
长忆的身体是个什么状况,连着两日为她切脉诊断开药方的紫胤心中一清二楚,况且他这个做师兄的对这个小师妹的心性,这段日子以来就算没了解得十分怕也有八分——眼下让她再躺在床上估计也不会安心把身体养个十成好!
于是,清晨展剑台上执剑长老一脉练剑的身影,再度多了一个。
多了一抹……与紫胤那属于天边只可远观不可近处的蓝白色不同的,一抹只属于少女的、青春可人窈窕妩媚的靓丽蓝白之色。
“弟子拜见师尊。”
一大早已经在展剑台开始各自练剑的陵越和百里屠苏,见到身后跟着长忆的紫胤,立时双双拜倒执礼甚恭。
“拜见执剑长老。”
随着紫胤两个亲传弟子的跪拜之礼,展剑台上正在练剑的弟子呼啦啦地一片弯腰行礼之声——不是亲传弟子是无需行跪拜大礼的。
这阵仗看得长忆一时无语,看向紫胤背影的眼神也不由满是感激:若非被这位师兄代师收徒成为他的嫡系师妹,就算最好的待遇是像屠苏一样被他收为亲传弟子,这每天弯腰跪拜行礼就够她受得!
紫胤微微点头开口道:“持剑之心首要专注,勿要以外事分心。”
“弟子明白。”
陵越恭声应答后拉着他的新师弟站在一边却并未继续方才的练剑。他侍奉紫胤数年,自然可以看出他的师尊对他的新师妹和二弟子表面上虽然清冷依旧,但细微之处的关心却是……
“凝神细看。”
紫胤执剑对长忆吩咐一声,便不再分神于旁人,当场将三才剑的全套剑法演练了一遍。
展剑台上,但见一人手执长剑,白发如远山白雪,双眸炯然生光,凤表龙姿,剑若游龙……一套三才剑法展演下来,观者无不心神激荡如痴如醉。
“师妹,可有所得?”
一套剑法使完,紫胤背手收剑淡淡地问着长忆。
“师……师兄……”
长忆费力地滑动了一下咽喉,她自觉自己现在一定用前世那种粉丝的星星眼神望着紫胤流口水……不过她倒是不担心这副花痴样子被除了紫胤之外的人看见——现在周围包括陵越和屠苏在内都是一副震撼表情压根回不了神呢!
要克制啊……要克制……长忆在心里对自己告诫道。
可是……
“师兄……”长忆又是兴奋又是激动地上前一步一把拉住紫胤执剑的右臂,耀如春华的小脸上亮起明媚的笑靥,“师兄你真是太厉害了!”
少女笑靥如花的容颜几乎贴近紫胤的手臂的外袍,将她对这位师兄的亲昵神态一览无遗。
“嘶……”
四周顿时频频响起一片抽气之声。
在长忆与紫胤之间那相连手臂上的胶着眼神,“温度”之高几乎可以将此片衣料燃烧殆尽。
低头将视线缓缓下移,将长忆双眸中毫不掩饰的真诚崇拜之色映入眼帘,紫胤目若悬珠的烟灰双瞳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复杂的怀念涟漪。他抬起隐藏在白色广袖中的左手,似是迟疑却还是慢慢地向上握住长忆激动紧握他右臂的小手……带着安抚情绪地……轻轻地……拍了两下……
在围观众弟子的眼里,就是素来清冷不易近人不食人间烟火的远如昆仑之巅的执剑长老,满是慈爱之色地,回应了他的小师妹的夸赞之辞!
天崩地裂!
别说尊位如掌门……就连亲传弟子如陵越,都未曾见过执剑长老有如此平易近人显现情绪的一刻啊!
咔嚓咔嚓。
众弟子仿佛听见了自己下巴脱臼的声音。
自此,楚长忆算是真正在天墉城出名了——威名远扬。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三载光阴 展剑台上
剑塔,弟子房。
晨曦的微光斜斜地照射在床榻上一个明显隆起的被窝上,床头只露出小半个少女脸庞,一张脸蛋红扑扑的睡得正香。
“长忆姐姐,是我还有屠苏师兄,快点起来啦,早课时间到了!”
屋外门口处,一个穿着紫白色女式道服扎着双辫,面目姣好的□岁左右女孩儿中气十足地敲着房门。在她身后一步开外,一个约莫十来岁眉间一点朱砂的男孩双臂抱胸静静站着,肩头站立着一一只尚未长成已是威风凛凛颇具神采的雏鹰。
叮当叮当!
布置在屋里的鸣钟符也很是准时地吵了起来。
这一下子,长忆再想窝在被窝里赖床装作听不见也是不行了,她只好迷蒙着闭着眼睛,凭着感觉起床叠被洗漱了起来。
饶是她的动作并不慢,等她打理好自己神清气爽出门的时候,门外的芙蕖和百里屠苏也已经足足等了一刻钟了。
“哎呀要迟到了呀,长忆姐姐。”
长忆身为紫胤代师收徒的小师妹,不入天墉辈分排行身份特殊,故而在天墉无论是长老还是弟子,看在执剑长老紫胤的面上都客客气气地称她一声“长忆姑娘”……唯独被掌教涵素真人收入门下才一年的芙蕖小姑娘,不知为何总爱跟在素日里沉默寡言的百里屠苏身后,一点也不怕生地跟着他一口一个“长忆姐姐”地喊着——要知道随着年龄渐长这种称呼屠苏本人也很少当着众人的面叫了。
于是扎着双辫的小姑娘,上前一手抓住长忆的右手,一个转身一把拉住百里屠苏的左手,像个小火箭头似的向着展剑台的方向冲了过去。
长忆有些失笑地被芙蕖拉着往前走。
这才是小女孩该有的性子,平日里一派天真烂漫,对于偶像(紫胤)的话那叫一个金科玉律,担心迟到了于是赶时间赶得那叫一个火急火燎,反观另外一个同龄的……
长忆的眼神缓缓扫过另一边同样被拉着走的屠苏,转首在眼底染上一抹隐隐的忧虑。
自从三年前第一次见到紫胤在朔月之夜亲自坐镇为百里屠苏护法后,每逢朔月来临,有意无意间她都会被几名长老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调离屠苏身边……偶尔几次能说是巧合,每次都如此,让长忆怎么能不疑心?
直到有一次长忆吃了秤砣铁了心,在朔月那天先是一整天和人玩躲猫猫,直到太阳只剩下最后一缕余晖时,她才突然出现在了百里屠苏面前。
但是最后,她还是没有陪屠苏一起度过那个朔月之夜。
那个面容尚且稚嫩的孩子,那个浑身已经开始隐隐透着黑色煞气的孩子,苍白的小脸咬紧牙关,双目隐约透着血腥的红光却仍是勉力维持着清醒,倔强的目光中深藏着他的不屈和骄傲……
长忆没有再坚持,在这样的眼光下,她也无法坚持。
也没有再坚持的必要。
她想要了解的实情,现实已经给了她清楚的答复,之前的种种,只是心中的一丝不甘和侥幸。
三年的时光,距离他们被紫胤收进天墉,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三年,足够让长忆从一个对修仙常识毫无认知的小白,成为一个懂得个中三昧样样粗通之人。
她知道了什么是煞气,知道了朔月之夜对煞气的影响,更了解了煞气……对一个常人来讲是一种怎样阴毒的存在!
然而……还不够,煞气虽然阴毒,可单单的煞气并不能让她的师兄紫胤对她三箴其口,对已成仙身的紫胤而言,他所具备的仙气正是煞气的克星。
既是如此,又为何会避而不谈?
一定,一定有她还不了解的特殊原因存在,而这个原因,才是让屠苏如此痛苦的根本所在。
当芙蕖拉着长忆和屠苏姐弟俩赶到目的地时,空旷开阔的展剑台上已经有许多弟子或是单独,或是两人一组地互相练习了起来。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陵越的时候,向来清爽干净的他额头上也已有了一层薄薄的汗湿。
于是乖宝宝牌的百里屠苏和芙蕖师兄妹两个赶紧走到平日里的位置各自练了起来,长忆也收敛起心中的担心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有所不同的是:长忆练剑时一贯是秉承随心所欲挥洒自如很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而百里屠苏于剑术一道是日日勤练不辍,至于崇拜面冷心热屠苏师兄的芙蕖小师妹,则是坚决向偶像看齐,一招一式挥舞地很是来劲精神头十足。
长忆的态度来源于师兄紫胤的评价和自身对剑术的不上心。
“师妹,你与陵越根骨甚佳,于剑术一道皆为百里挑一之根骨悟性。”
“屠苏天赋无双,常人难望其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