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初始委婉连绵,犹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在心中,仿佛整个身心都被清澈的溪水洗涤。忽而旋律一变,原本静静流淌的山泉好似途径了陡峭的山坡,泉水撞击着山岩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之声,宛若一群小精灵们欢快地奔跑在山涧中嬉戏……
长忆坐在琴案前,纤纤十指在七根琴弦间拨动着,半敛双眸的脸上透出一种安然闲适的洒脱之意。
一曲终了。
长忆轻轻吁了一口气,伸出手细细看着。
根根如白玉般的手指,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折射出莹润的光泽,如玉的细腻肌肤下还可隐隐见到健康红润的色泽,每根手指的指尖上覆盖着一层柔和的珍珠粉光泽……真正的纤手香凝。
完全无法想象在几年前,这双手的每个指尖都被琴弦割破鲜血沥沥,让一个初学琴艺的女孩疼得泪流不止,却只得在严父的教导下不得不强忍痛楚埋头练琴时的景象。
当时的她在想什么呢?
虽然为了父亲的期望,为了乌蒙灵谷祭祀乐师一脉的传承不致断绝,长忆没有发挥现代的叛逆精神直接摔琴并且认真的学习了下去,可她的心里总是有些不甘愿甚至是不喜欢的……
具体的隐晦表现形式就是有空就在心里YY一下,将来等她找到了并教会了弟子有了衣钵传承,她就在也不弹琴再也不碰琴弦等等。
而当时光流逝回首前尘,却发现这些年幼时的“豪情壮志”,是如此地幼稚天真,如此地……简单幸福。
楚怀离走后,长忆却日复一日自发地弹琴。
轻轻拨动琴弦时,她会想起父亲手把手教她时的慈爱,也会想起她怕苦怕痛想要半途而废时父亲一脸严厉眼底却含着期待的眼神;当屠苏煞气发作时,清心普善咒的琴声能稍稍缓解他被煞气影响的暴躁心绪……
数载的光阴,让当年的不情愿和形势所迫的琴声,渐渐成为了她生活的习惯,再也无法抛弃。
长忆怀抱着大圣遗音琴站起,望着远处隐隐约约被层层暮霭笼罩的山峰,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内敛清冷的面容。
不知他每日清晨便站在此处,看到的是怎样的景致?是看旭日初升的希望,还是云海被染上万道金芒的壮丽?亦或仅仅只是怀念,当初御剑飞行云端时那豪气干云的剑侠心境?
“长忆……长忆姐姐!”
芙蕖小姑娘刻意压抑却难抑兴奋的嗓音打断了长忆的思绪。
看来又有什么趣事发生了。
“大师兄……大师兄要和屠苏师兄比剑!”
长忆眼中的漫不经心和趣味在一瞬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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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忆迷迷糊糊地想要睁开眼,但在强烈光感刺激下只是睁开一条缝便反射性地闭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
长忆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却立刻感到喉咙如火般地烧灼,喉头干涸得感觉让她难以成言。想要动身起来,不知从哪儿传来阵阵剧痛,让她浑身无力。
可是真的好渴……她不禁用舌头舔舐起干裂的嘴唇。
一只手轻轻托起长忆无力的身躯,让她稍稍起身并仔细地抬起她的头部,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一汤匙的水喂到了她的唇边。
好似久旱逢甘霖,长忆没有丝毫地张口喝了起来,即使她现在还是无法睁眼,但是鼻间萦绕的那缕清冷云香给了她最大的信赖。
她喝水的节奏得毫无克制,如果不是喂她喝水的人坚持一汤匙一汤匙慢慢地喂她,也许她最终的结果不是被渴死而是被呛死。
一喝完水长忆几乎立时便重新昏睡了过去,她的身体太虚弱了。
昏昏醒醒,长忆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
等她的神智终于清醒认人的时候,方一睁眼,入目的就是自己的师兄紫胤坐在床边为她按脉的情形。
她眨眨眼:“师兄?”
紫胤只是凝神按脉并不回答,好一会儿才松开手,锋芒尽敛的双眸平静地望着长忆:“可曾记得发生何事?”
“我……”
身体不自觉地弹动了一下,紧接着左臂和两手传来的一阵阵疼痛差点没让还没清醒多少的长忆再度背过气去。
一缕柔和的气息从右手传入身体,将体内肆虐的疼痛渐渐安抚了下来。
一只手轻轻按上长忆的右肩,阻止长忆的身体因疼痛而产生的自然震动。她抬起头,不期然地对上紫胤含着一丝关切的眼神。
“师妹,你体内煞气方除伤口尚未愈合,勿要起身。”
煞气?她的体内怎么会有煞气?那不是屠苏……
长忆怔怔的愣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那天,她和芙蕖两个人赶到陵越和屠苏比武的那处山谷后,这两个人已经开始了。比剑之处没有人旁观,因为紫胤不允许屠苏与任何人比剑,所以他们特地挑了天墉城平日里比较偏僻的一处山谷,是以只要动静不大比武之后基本不会有人知道。
紫胤是成仙了神念强大不错,但是也不会那么无聊每天用神念扫描整个门派不是?
长忆不清楚紫胤禁止屠苏与人私下比武的原因是什么,紫胤不主动明说她便不问——这源于她对这个师兄的信任。也正是因为原因不明的关系,长忆虽然知道陵越与屠苏此举有违师命,却也没有马上制止他们——她毕竟也是有好奇心的,也想一睹紫胤门下仅有的两位弟子的剑术高下。
这也是芙蕖小姑娘来找她的原因。花季少女的想法都差不多,况且拉上长忆这位辈分超然的长老师妹,万一事发也有高个顶着不是?
所以说不要看芙蕖小姑娘平日里咋咋呼呼的,人家也精着呢!
本来陵越与屠苏之间的比试非常正常。
陵越天资不如屠苏,胜在坚忍刻苦经验丰富;屠苏天资过人,不骄不躁荣辱不挂于心……一开始两人是斗得旗鼓相当。
但随着比剑时间的延长,陵越年长和比试经验丰富的优势就凸显了出来,加上他这个年龄的身体力气明显要强过屠苏如今的小身板……屠苏的败势渐渐明显了起来,左支右拙得显得力不从心,眼底染上不甘服输的红色,气息紧紧紊乱了起来,手中的霄河剑越握越紧……
一旁的观战的长忆和芙蕖两人,芙蕖小姑娘入门时间短尚且看不出什么,长忆却渐渐看出了不对——屠苏这样子怎么像是朔月煞气开始发作时的模样?
今天可不是朔月,现在可还是大白天!
仅仅是长忆的一丝犹豫之间,屠苏却仅凭着单手握碎了手中的霄河剑,拔出了背后从不离身从未出鞘的焚寂,向着他对面的陵越冲了过去。
他的眼底已经染上了浓浓的血色,一招一式间尽是致命的杀招。
芙蕖小姑娘惊得说不出话来。
长忆一推小姑娘:“快去通知师兄!快!”
芙蕖跌跌撞撞地御剑冲了出去。
御剑找到紫胤并不需要多少时间,问题在于陵越能不能支撑到紫胤赶来的时候——屠苏煞气发作的时候杀伤力几乎是以十倍往上翻的。
自从屠苏煞气开始发作之后,陵越就处于一个被压着打的位置,是的,被压着打,完全没有丝毫反击之力。
让长忆在一旁抱着自己的宝贝爱琴看得那叫一个哆嗦,这种状态下的屠苏弹清心普善咒完全起不了作用——那得在人家还听得进去的时候弹才有用。
最好的结果是等她的万能师兄紫胤亲自赶来阻拦,屠苏再怎么强悍有煞气作弊在紫胤的绝对实力下那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眼看屠苏对着方才被他砍断长剑毫无反抗之力的陵越一剑刺去……这一剑陵越要是挨实在了,就是不死也得九级伤残!
长忆的记忆断层在她一把扔下手中紧抱的大圣遗音,拔剑拦在了一剑砍来的屠苏面前,随后是满眼黑红相间的焚寂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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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思及此,长忆立刻开口问道:
“屠苏呢?陵越伤得如何?”
见长忆的伤痛有所缓和,紫胤松开了为她输送仙气的右手,雪白的眉毛轻皱一下复又松开。
方才彼此的肌肤相触,少女的体温仍是偏于寒冷……
“师兄……“
长忆情急地微仰起头,却是秀美紧蹙。她直觉这次的剑伤并未伤及要害,但不知怎的,此次的受伤疼痛却远比昔日任何一次来得剧烈。
紫胤的右手再次请按上长忆的肩膀,阻止她做幅度更大的动作。
“陵越已于一日前苏醒,“紫胤静默片刻还是开口了,” 师妹全力阻拦之下,焚寂虽然刺中陵越,但仅划破其右肩,已无大碍。“
“至于屠苏,我已命他在思过崖面壁一月。“
昆仑万年的冰雪寒气由紫胤周身渐渐弥漫而开。
“左臂为焚寂剑气穿透,双手更是无有任何防护空手白刃握焚寂剑刃……“
紫胤本就清冷面容似乎隐隐覆上了一层霜色,盛怒之下,烟灰色的眸子犹如远山冰雪,清极冷极之处又蕴含凛凛明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