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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妍笙气急败坏,匆匆穿上衣裳便出了浴室,门口立着的玢儿见她出来,登时小脸一垮,怯生生地喊了句娘娘。
她一肚子的鬼火没处撒,瞧见玢儿更是火冒三丈,怒喝道,“本宫让你守在外头,你就是这样守的?竟然把严烨给守进来了?”
玢儿很无辜的模样,哭丧着小脸解释,“奴婢知错了。您让奴婢守在外头,奴婢自然不敢怠慢,可是人有三急……奴婢原想让人来替的,可又觉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不打紧,谁知、谁知道……”
等玢儿从恭房一出来,便发现她放在浴室门前的衣裳不见了,不消片刻又听见妍笙在里头怒气冲冲地咆哮,她心头一沉,之后发生的事情更是令她始料未及——她没看错吧?怎么严厂公从里头出来了?不禁大惊道,“严厂公?您怎么进去了?”
当时严烨的表情很淡定,他只是理所当然地回答,“方才娘娘在里头说要衣裳,你又不在,我路过听见了,便给娘娘送进去。”
玢儿大窘——厂公大人笑话不是这么讲的好么,您路过也能路到她家主子的浴室,也忒匪夷所思了吧……
“事情就是这样儿的,”她皱着眉头很歉疚的模样,看着陆妍笙信誓旦旦道,“娘娘,您就饶了奴婢吧,这回是奴婢疏忽了,奴婢发誓,再没有下次了!”说着还煞有其事地竖起三根手指头。
陆妍笙无言以对,巴不得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又瞪着玢儿恶狠狠说,“再有下回,我活活扒了你的皮!”
玢儿被她的模样唬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了一句,“严厂公本就是个太监,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嘛。”
她被气得噎住,“依着你的意思,还是我自己太大惊小怪了?”看来自己平日对这丫头真是太好了,如今竟蹬鼻子上脸愈发不懂规矩!心中气得急了,她别过头神色也冷下去,声音尖锐道,“看来本宫平日对你真是太过纵容,你明日便去浣衣局陪着灵书吧!”
看出这回她是真的气了,玢儿心头也惶惶然起来,声音也跟着软下去,捉着她的袖袍央求道,“主子您别气了,方才是奴婢失言了,您要打要骂都行,可千万不能让奴婢离开您。”说着鼻头一酸,眼眶里头便盈上了晶莹,可怜巴巴地哽咽说,“奴婢都跟了您这么多年了……”
陆妍笙的耳根子软,见玢儿通红着眼眶,心头不由想起上一世她为自己吃的那些苦,语气也不禁轻柔几分,有些无奈道,“念你是初犯,姑且饶了你。”
玢儿顿时破涕为笑,扶着她就要往寝殿走,半道上却又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惊乍乍道,“对了娘娘,严厂公说是有正事儿要跟您说,这会儿怕是还没走呢。”
一听到那个名字她就来气,闻言,妍笙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说,“正事儿?他能有什么正事儿?他爱等就让他等吧。别忘了,我是主子,他是奴才!”说完就要径自往寝殿走,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心中觉得有些不妥。毕竟严烨在紫禁城里举足轻重,若是这样明目张胆地得罪他,依着那人狭小的气量指不定怎么报复自己和沛国府,不能逞一时之快。
因又皱着眉说,“算了,还是去见见吧。”接着便一把扶过玢儿的手朝正殿走过去。
将将跨过门槛,她便瞅见坐在紫香木大圆桌边儿上的严烨。他的左手随意地放在桌上,食指习惯性地敲着桌面,发出“砰砰砰”的声响,规律而轻闷。那只手的骨节分明,干净而修长,严烨很讲究,就连指甲都修剪得极为漂亮。她的目光落在一道暗色的疤痕上,淡淡的一条痕迹,像是擦挂的小伤痕。
她脑子忽地一嗡,想起那是她入宫被绊滑倒时给他弄上的,不禁有些莫名地尴尬。
琢磨间,严烨已经看见了她,便从容起身朝她施施然揖手,恭谨道,“臣参见娘娘,恭请娘娘玉安。”桂嵘也跟在一旁朝她见礼,头埋得低低的,极为恭敬。
妍笙嗯了一句,脸上不咸不淡,兀自在殿中的主位上坐下身,音素连忙为她捧上一个盛了香片的青花瓷茶盅,又低眉垂首地退到一旁。她左手执茶托,右手捻着茶盖儿,却不急着喝,只沉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厂公有何事?”
严烨闻言一笑,并不回答。她微微蹙眉,侧过眼看了看音素同玢儿,两人即刻反应过来,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桂嵘走在最后,顺道将殿门微微合上。
偌大的合欢堂只有他们两个人,陆妍笙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地看一眼严烨,说,“厂公坐,有什么话便说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严烨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来,端起桌上的茶盅徐徐说,“臣过会子要出宫,是去沛国府。臣琢磨着,娘娘该有些想要臣带给令尊令堂,昨夜来也是为了这桩事,只可惜娘娘……”
说到这儿,他住了口,并不再往下,只唇角的笑容又浓了几分。
妍笙听他竟然提起了昨夜的事,不禁羞恼得想挖个洞钻进去,侧过头看严烨,却见他的神情很自如的模样,没有半分的尴尬。
昨儿的事儿认真说,是她轻薄了他,可是人家被轻薄的都这样淡定,自己这样似乎更不该多想了。这么一琢磨,妍笙心头稍稍安稳几分,又说,“既这么,就请厂公替本宫转达父亲母亲,说本宫一切都好。”说着她微微一顿,忽又记起江氏同妍歌指派灵书对她下毒的事情,她眼中的神色骤然冷冽几分——这桩事究竟要不要告诉母亲呢?她有些犹豫。
严烨垂着眸子看着手中的茶盅,青瓷茶碗的边沿隐隐有一圈胭脂绯红,他不着痕迹地一笑,并不看她,只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句话,“就这些么?”说罢微微一顿,他的眸子落在她娇艳的脸上,声音也沉下去几分,“陆二姑娘与府上的姨娘这样害娘娘,您忍得下这口气?”
陆妍笙一愣,接着又反应过来,不禁骇人失色——难道、难道他也知道那件事?不由凝眉道,“厂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紫禁城里没有臣不知道的事情。那个叫灵书的才将入宫便到了浣衣局,其中必有蹊跷。”严烨说这话的同时将茶盅递到了薄唇边上,微微抿了一口,又凉声道,“臣说过要尽心扶持娘娘,必说到做到。陆二姑娘如此害您,娘娘不可如此姑息。”
妍笙心头冷笑。话说得这样好听,却不知的他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然而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说,“那依厂公的意思,是要将本宫中毒之事告诉父亲?”
严烨却摇头,侧过眼朝她微微一笑,流风回雪一般浅淡,“陆二姑娘快十四了,十五便是适婚之龄。临安林家的六爷现今尚未婚配,不若请皇后娘娘赐婚,将陆二姑娘嫁予林六公子。”
她微讶,又见他扯起唇一笑,慢悠悠说,“对了,臣还知道,林六爷昨年不慎坠马,已经不能人道了。”
陆妍笙更惊讶,捂着口诧异道,“这样的秘事,厂公如何晓得?”
他只笑道,“娘娘可别忘了,普天之下,哪里有东厂不知道的事。”
这、这简直是将妍歌往火坑里推——秦林两家素来有梁子,一旦这个妹妹嫁入林府,母亲定更不待见江氏。还有林六爷不能人道这一条,也都足够妍歌流一辈子眼泪了吧!妍笙半眯了眼,你不仁我不义,妍歌能对她下那样的毒手,自然不能再怪她心狠!
她略沉吟,又说,“那舍妹的婚事,就请厂公多费心了。”
严烨笑了笑,接着便揖手起身道了退。陆妍笙长叹一声气,暗道果真不愧是东厂的人,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损招来,简直是教人生不如死啊。她觉得一阵烦闷,动了动手去拿桌上的茶盅,却猛地一惊——
他方才喝的竟然是她的茶!?
☆、担君之忧
? 妍笙入宫已经十日,期间也曾往慈宁宫觐见高太后。太后年事已高,身子骨也不大好,整个慈宁宫里充耳的尽是念诵梵文的声音,枯燥而乏味。她见到妍笙带来的藏香很是欢喜,又见这丫头年纪轻,自然晓得陆妍笙这样的年轻姑娘对青灯佛卷没兴趣,只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她去了。
时近除夕,整个紫禁城似乎还是沉寂的,瞧不见半分喜庆的色彩。皇帝如今抱恙,往年里最隆重的节气也变得索然无味,唯一同往年相似的便是长仪殿中诵经的僧人,通宵达旦祈福。敦贤吩咐了严烨,命司礼监将今年的恩裳分发到各宫。毕竟是大年,该赐下去的东西也还是得赐下去,寒碜不得。
陆妍笙虽是从未侍过寝的嫔妃,恩赏到永和宫的东西仍旧很多,玢儿瞅着一堆的珍宝笑得合不拢嘴,直在妍笙耳畔说是严厂公对她们永和宫格外观照。
她听得烦了,翻了个白眼便进寝殿躺下了。
夜已经深了,才刚停下雪的天竟然又开始落雨,大粒的点子刷刷地往地上下,更夜的雨声很是扰人梦。她平躺在牙床上睁着眼盯着床帐顶,心头只觉得一阵恍惚。
一切都与初衷背道而驰,许多事似乎都在依照着上一世的轨迹前行,照这么下去,一切还是会像从前一样的。她觉得凄惶,抬起手覆上额头。如今知道皇帝病情真相的,放眼整个大梁也就那么几个人,她便是其中之一。皇帝根本不是罹病,而是遭严烨给下了毒,可是她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严烨用整个沛国府威胁她,她没有勇气和他鱼死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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