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刘春娇所说的,也不知道童贞娘最近碰上了什么喜事,天天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喜气洋洋的,即便是偶尔在前院里撞上,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话里带刺,倒是客客气气的。
庄善若也不予深究,许家的事与她无关;再者。她与童贞娘之前也没什么宿怨,能够好聚好散自然是好的。
“哗啦啦!”
前院又传来了动静,倒是比先前的那声响多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一股脑儿地推翻到了地上,还伴着咯咯咯的鸡叫声。
庄善若暗自纳罕,沾了两手的面粉,正在踌躇要不要过去看看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童贞娘凄厉的哭骂声。
童贞娘的声音本就尖利,此时像是憋足了一股劲。在暮色四合的时候听起来更是像是用利器划过瓷器,让人后牙槽都发酸。
“……我可真是瞎了眼了。还一心一意在这穷乡下当着黄脸婆,人家可是在城里吃香喝辣,我可真是瞎了眼!”
庄善若知道有些不好,赶紧将手上的面粉擦去。
童贞娘又嚎:“许二郎这天杀的,他竟敢这样待我。我到底哪里对他不起了?费心费力地生了个儿子,吃喝用度全是用我娘家的,也不用他出一个字儿,还上赶着他叫爹的!”
庄善若凝神听着,不由得苦笑。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看来是许家宝在外寻花问柳东窗事发了。以童贞娘的性子,是不会闷头吃亏的,总要闹个天翻地覆才会罢休!
“哗啦啦!”又是一阵脆响。
“二郎媳妇!”夹杂着许陈氏的声音,“你也好歹给二郎留点脸面,有话到时候你们两口子关上门再说。”
许陈氏不说还好,这一说倒像是火上浇油,童贞娘喘了几口气,声音愈发的尖利了:“娘,你也别尽偏心你儿子。我给他留脸面,哼!他做下那些丑事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给我留脸面。我看这日子也不用过了,好歹他给你新找了个孝顺媳妇,到时候风风光光地接你进城享清福去了!”
“二郎媳妇,你先冷静冷静,拿这些东西出气也不是个办法啊!”
“哼!你让我冷静,你也不想想二郎都在外头做了什么丑事?我还没羞没臊地在外头转了好几圈,也不知道怎么给人在背后耻笑呢!”童贞娘骂骂咧咧,“娘,我到底有哪有对不起许家了?你给说说看,你给说说看!”
“哎,都是二郎糊涂,等他回来,我好好捶打捶打他!”
“哼!终究我不过是个外人,媳妇可以随便换,儿子可换不得!”童贞娘冷哼连连,“我也是当娘的,这个道理我懂!娘,你也别给我打马虎眼了。今儿我也不求你给我做主,这主啊我自个儿给自个儿做!”
“哎哎!”
“娘,你就给我个干脆话!”童贞娘收住悲声,声音竟有些绝决。
庄善若暗暗称奇,童贞娘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拟的。
“什么?”许陈氏难免有些畏缩。
“哼,你到底是认我这个伺候了你四五年的媳妇儿,还是认城里那个从窑子里出来的媳妇儿!”
“这,这……”许陈氏有些结巴了。
窑子?庄善若不由得想起那日在得月阁见到的娇媚女人,果然也不像是良家。她有心不去听许家的家事,可是前院那婆媳两个讲话也不知道避人,不容她不听。庄善若想了想,擦干净了手往前院走去,背后偷听的事她可做不出来。
刚一露脸,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童贞娘还是眼尖:“呦,大嫂过来了!来得正好,好歹还是许家的媳妇,也不算是外人,倒是给我做个证!”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庄善若还是吓了一跳。
前院里一片狼藉,地上密密匝匝地散满了碎瓷片,碎陶片,还有些红的黑的,酸的辣的。看样子,童贞娘算是把整个厨房掀了个底朝天。
养的一群鸡受到了惊吓,收了翅膀,缩在了院子的一角;黑将军犹嫌不够,还冲着那群鸡吠了两声。
“大嫂,你我两个可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童贞娘冷哼道,“我先前还暗地里笑你被许家给坑了,转眼我后脚就跟了上来。什么叫狗改不了吃屎?二郎看来就好窑子出来的那一口,亏我瞎了这么多年的眼!”这是扯到了陈年旧事。
庄善若见童贞娘穿了件家常衣裳,袖子挽到了手肘,裙摆上也都是红红黑黑的污渍;头发蓬松,钗环摇摇欲坠;脸上却是又红又白的,眼泪早就将胭脂冲得七零八落的,活脱脱一副狼狈模样。饶是如此,童贞娘依旧两手叉了腰,腰板子挺得笔直,眼角虽然泪痕未干,可是脸上却带了戾气,绝对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出了什么事?”庄善若只得问道。
许陈氏扁扁嘴不说话,只是飞快地转着手里的念珠。
“哼!娘,你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童贞娘话里带了锋芒,“不就是二郎在城里养了外室吗?要不老天爷可怜我,今儿我好巧不巧去了趟宗长家,又好巧不巧听到婆子们在那里嚼舌根,还不得被你们许家骗得死死的?”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庄善若也不觉得吃惊。
童贞娘将庄善若的表情收到了眼底:“怎么,连大嫂也知道了?合着我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好,好,好!我倒是让你们白看了一场笑话了!”
许陈氏道:“二郎媳妇,有话好好说!”
“说,自然是要说!”童贞娘的斜斜的丹凤眼里满是恨意,“我到底是死是活,是走是留,还等娘发话呢!”
许陈氏便很有几分踌躇,她端详着童贞娘的脸色,试探着道:“二郎媳妇,城里的那个怎么也越不到你的前头去……”
“我呸!”童贞娘不等许陈氏说完,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城里的那个算是什么东西,千人骑万人跨的,也不知道使出什么狐媚手段勾搭上了二郎。她倒是好手段,哄得二郎团团转。不单单给她置了个院子,还开了家胭脂铺子让她当掌柜。我呸!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庄善若这才吃惊了,她以为许家宝是逢场作戏,竟没想到事情已然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许陈氏脸上便是红一阵白一阵的,她早几日听说了这个消息,不过是暗地里埋怨二郎糊涂。她原本想着,童贞娘知道了,哭过闹过也就算了,男子有妻有妾也算寻常,只是须得将城里那个管束住了就好。可万万没想到,没等她想好万全之策便东窗事发了,而且童贞娘的反应也比她原先预想的要激烈得多,颇有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
童贞娘又冷笑道:“娘,莫非你还舍不得那小娼妇?她到底是给你养了孙子呢,还是伺候在跟前端茶送水呢?今儿我就等娘一句话,有我没她,有她没我!谁让我不痛快,我也让他不好过!”
许陈氏不由得浑身一哆嗦。
☆、第370章 事发(2)
童贞娘划拉着脚,将地上的碎瓷片搅动得丁零当啷响,虽然脸上摆出了满不在乎的模样,不过赤红的双眼却出卖了她。饶是童贞娘再泼辣,可是为了元宝还是不愿意被扫地出门的;再说了,她笃信许陈氏不会那么想不开,为一个虽未谋面的娼妇,得罪了明媒正娶的媳妇儿。
果然,许陈氏将念珠串儿收到袖子里,吭哧吭哧了半天,才道:“二郎媳妇,你这话可真是过了!二郎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自然是疼他;你嫁到我们家五六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是二郎给了你委屈,我定是饶不了他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庄善若肚里冷笑一声,即便是许陈氏童贞娘婆媳两个不算是太融洽,可这话也着实伤了人心。
童贞娘抬手撩了下脸颊边飘落下来的发丝,道:“娘这话说得漂亮,可算是两面光。我不想听别的,就想听听娘的意思,城里那个到底让不让她进许家的门?”
许陈氏又犯了难,又吭哧吭哧起来了。二郎成亲前迷上了个惜花楼的姐儿,可是将家里折腾到人仰马翻,也不知道那个女人使出了什么手段,竟然让二郎连老父老母也顾不上,一心只对她掏心掏肺的——幸亏后来娶了童贞娘,这事才算是过去了。
许陈氏乍一听说城里那个女人原先也是做这门营生的。心头真真是抖了又抖。想来二郎年长了几岁,又是当爹的人了,在家里还挑起了大梁。总不至于像以前那般糊涂。可再听说二郎瞒了家里人悄悄地开了个卖胭脂水粉的铺子,还给那个女人现成的掌柜当,心里就不是滋味了。自己生出来的儿子自己知道,是只爱偷腥的猫儿,只不过是平日里被童贞娘管束得死死的,也没什么机会。好不容易能有独处的时间,城里又是灯红酒绿的。可不又惦记上了?
许陈氏心里虽然担心,可是在媳妇面前还是要给儿子撑面子的。
“这事还得二郎回来再一起商量。”许陈氏很有几分踌躇。“听说城里那个肚子里也有了动静了。”到底还是舍不得孩子,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还只得了一个孙子,还是常年养在外祖家。
庄善若兀自吃了一惊:“孩子都有了?”
童贞娘却冷冷一笑:“有了,那也得看看是不是许家的种;二郎若是稀罕这个便宜爹当当。那当我也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