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间铺面还有几日到期?”这是庄善若最关心的问题。
“十天!”
庄善若心往下一沉,要想在短短的十天里扭转局势,化被动为主动,恐怕比登天还难。
“芸娘姐,你们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芸娘摊摊手,“我们又不是没和连双水打过交道,他最是油滑无比,这几日我们找他理论,十次有九次吃了闭门羹的!”
庄善若点点头:“那是自然,他拿了房契在手,占了先机。他要想整垮我们缘来,只需要耐心等那十天期限一到。”
说话间,贺氏兄弟一前一后进了店堂。
庄善若与芸娘两个赶紧站起身上前迎接。
贺六看到庄善若不由得眼睛一亮,灰败的脸色明亮了起来:“善若,你来啦?”
贺三脸上也闪过一丝惊喜,问的却是:“小伍怎么样了?”
“伍大哥算是有惊无险。”庄善若顾不得寒暄,“事情怎么样了?”
贺三看了芸娘一眼,知道事情瞒不过,颓然地摇了摇头。
芸娘拉着贺三坐下,倒上一碗茶:“人,见到了吗?”
“见着了!”
“他怎么说?”
贺六大大咧咧地掇了条板凳坐下,气鼓鼓地灌了一碗茶,摸着嘴边的水渍,道:“他小子倒是摆起谱来了,等了半日,只露了一小会的面,只说过了十日,若是那两间铺面还不搬空,他亲自带人来动手了。”
意料之中。
贺六愤愤然道:“若不是我哥拦着我,我就要给他脸上开个染料铺子了,什么东西!”
☆、第345章 大靠山
接下来三日,众人聚在一处商量了几回,也没商量出个解决之道来。而且缘来的生意越是红火,众人的心里便越是堵得慌。
窝在店里也不是个办法。
贺三一得了空,便去得月阁守着连双水。可是这几日连双水都没露面,打听了下,他竟包了个惜花楼的红牌姑娘,吃住都在那里了。贺三为人正派,不屑踏入惜花楼半步。
贺六也去打听有没有合适的铺面,可是勉强看得上眼的,地段不算最佳的,合适的也要三四十两银子,大大地超出了预算。
庄善若伴着芸娘管着包子铺,一边担心着缘来的命运,一边揪心着伍彪的伤势,眉头竟没有舒展过。
只有贺千贺万,年幼无知,依旧嘻嘻闹闹,给笼罩着愁云惨雾的缘来带了些生气。
这一日,芸娘见庄善若心中烦闷,等过了晌午,便推着庄善若出门:“善若,与其我们两个在家里大眼瞪小眼的长吁短叹,倒不如你出去散散心,说不准还能想出什么主意来。”
庄善若知道芸娘是好意,便也告了假,自去附近的几条街逛去了。
春末夏初,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县城里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早就换上了艳丽的春装,像是要和繁花争艳。
庄善若没有带换洗的衣裳,穿了芸娘的一身八成新的夏衫,却是烟灰压了玫红。既娇艳又不显得村气,惹得街上路人的目光频频地落在她的身上。庄善若自己想着心事,却是浑然不觉。
不知不觉间。庄善若踱到了县城最热闹的南大街,郑小瑞的得月阁正占了这条街上最醒目的位置。虽然早已过了中午的饭点,可是得月阁里另有一拨消闲喝茶的客人,也不显得冷清。
庄善若站到对面的一家茶叶铺子的墙角,将自己整个身子藏在幌子造成的阴影中,眯了眼睛去看在明晃晃太阳下的得月阁。
县城里最好的酒楼有三层高,底楼是大堂。上面两层是雅间。庄善若犹记得那次与贺氏兄弟共闯得月阁,从郑小瑞手中侥幸全身而退的事。
郑小瑞虽然手段毒辣。可是他的狠全都是在表面,比起连双水藏在骨子里的阴毒来,庄善若宁可和郑小瑞明刀明枪地干上一架。想让连双水良心发现,放过缘来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按照连双水的做事风格。不将缘来折腾得恶心到家了他是不会罢休的。
要是郑小瑞还在县城就好了。
庄善若被自己脑海中无意识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她竟然对神憎鬼厌的郑小瑞报以了期望,或者想整垮缘来只是连双水越过郑小瑞的个人行为?
庄善若将目光投到得月阁的二楼,就在那里的一个雅间里,郑小瑞答应给缘来一条生路。他虽狠毒,可是向来说一不二,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况且,小本经营的缘来也不值得他如此处心积虑地要除之而后快。
得月阁的琉璃瓦反射着炫目的阳光,让庄善若的的眼睛眯了又眯。她正想收回目光。却不由得被当中的一个窗口吸引住了。
有个华衣盛装的年轻女子正单手托了下巴靠在窗台上。虽然隔了一条街,可是她精致的眉眼,像猫一样慵懒满足的神情清清楚楚地落到了庄善若的眼底。这个女子不算是顶标致。可是那眼角眉梢举手投足间挡也挡不住的风情像是水一样满溢了出来。
这分明不是个良家女子。
不过,也不算奇怪,常常有人会携了烟花女子出入茶楼酒肆作陪,用真金白银换取娇媚新鲜的*——各取所需,各得其所。
不知怎么的,庄善若突然想起了榴仙。也不知道这个曾经惜花楼的头牌姑娘有没有能够抓紧郑小瑞的心,当稳了他的姨太太?
庄善若暗自哂笑了一声。正要收回目光,突然有个男子的身影出现在那个女子的身侧。
这个男子也还年轻也算是英俊,却举了一个酒杯送到女子面前。
女子嘟起了嘴唇避过脸去。男子不以为忤,温柔地扳过她的肩膀,在女子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顿时逗得她笑靥如花。
男子又将手中的酒杯往女子面前送了送。
女子娇嗔地笑了笑,就着男子的手将酒一饮而尽,却并不咽下,撅起红艳艳的嘴唇,鼓起腮帮子,凑到男子的唇上,就这样口对口,将自己嘴里的酒哺到男子的嘴中……
庄善若眼皮一跳,赶紧垂下眼帘,不去看那香艳的一幕,耳根子却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烫,心也不由得砰砰地连着跳了好几下。
她缩在茶叶铺子的阴影中,直等到那一对忘情的男女消失在窗口,才敢挪过身子低了头,匆匆地从得月阁前经过。
那个男子,她分明认得。
正是许家宝!
庄善若低了头赶路,心里却是暗暗觉得纳罕。许家宝自从得了许德孝名下的好营生后,一年里倒有十月都盘桓在县城里。童贞娘虽然精明,也将元宝送到县城的外祖家,可是毕竟连家庄里还有个婆婆在,她不可能抛下许陈氏到县城里与许家宝双宿双栖。
百善孝为先。既然许家宝为了养家糊口不能在许陈氏面前尽孝,这副担子也只能够落在童贞娘身上了——即便她再不乐意,可是“七出之条”中一条“不事舅姑”就将她吃得死死的,除非她像庄善若那样,不想做许家的媳妇了。
在庄善若看来,童贞娘虽然嘴皮子厉害,可是对许家宝倒是死心塌地的。也不知道许家宝另结新欢的事情她到底知情不知情。按照童贞娘的性子,是吃不得半点亏的,若是真的知道了,必然是按捺不住,定要将许家闹个天翻地覆的。
庄善若虽不喜童贞娘,可是心里也不由得有几分唏嘘。
不过,这事她既便是见了,也只会是闷在心底——她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去管这场闲事,而且,许家宝如此忘情,估摸着没过多久就会在精明的童贞娘面前露出马脚来,她又何故枉做搬弄口舌之人?
眼前最要紧的事便是如何化解缘来的危急,旁的全是次要的。
庄善若闷闷地走了两条街,身上不由得奥热起来。芸娘身材比她高大些也丰腴些,这套夏衫穿在身上难免有些累赘。
庄善若抹着头上的汗珠子,顺势在一家看起来干净清爽的茶寮里择了最不显眼的一张桌子坐了,要了一壶茶,慢慢地喝着,一边想着心事。
茶寮里零星地散坐了几桌客人,大多粗布短打,也有几个穿了体面长衫的。
庄善若用目光在茶寮里溜了一圈,自是低下头喝茶了。温热的茶水喝到肚里,又解乏又解渴。
隔了一桌有两个穿长衫的客人点了一壶茶,要了几碟粗制的点心,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庄善若无聊听了几句,不外乎是讲些八月州里乡试的事情,看穿着言谈似乎也是进学的秀才,可是眉目却不甚清朗,倒有些混沌之气。
庄善若不由得想起了许家安。他改变主意,重新去参加乡试,就是为了向她证明他并不是一无是处。庄善若不禁苦笑,她处在这样尴尬的境地,又该怎么去劝他呢?
若是心中有爱,即便他痴傻一辈子,鸾喜也会以陪伴他左右为人生最大的幸事;若是心中无情,即便他“春风得意马蹄急”,赠她凤冠霞帔,对她来说,也比不上伍彪从集市上花几百文赠她的银簪子更得她心。
只可惜,许家安没有想明白这层——或者,他知道其中的道理,却只是当局者迷。
庄善若喟叹。
许家安何其不幸,这个世界上曾经出现过和他琴瑟和鸣的那个人,却因为种种偶然而只能咫尺天涯了。
庄善若喝了半壶茶,歇了脚,正想招呼伙计结账,却听到那两个书生换了个话题,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