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我媳妇说话呢!”许家安回头找庄善若。
许陈氏冷冷一笑道:“媳妇?哪门子的媳妇?娘昨儿不都和你说明白了,你怎么还糊涂着?”
庄善若又朝后退了一步。也好,若是许陈氏真能将许家安管束住,倒少了她几分牵绊。
许家宝慌慌张张地从房里出来,一边扣着袖子一边问道:“娘,可是宗长他们回来了?”
许陈氏这才丢下庄善若,朝厅堂一努嘴,道:“怕是吧,宗长家托人捎了信来,说今儿刚接到驿站的书信,二老爷他们正月十七动身,今儿都二十五了,左不过就这两日了。”
童贞娘拢着头发从房里出来,刚好听到这一句,喜道:“是吗?那敢情好!我可是日盼夜盼就盼着宗长老爷早点回来呢!”
许家宝也是一扫眉间晦气。兴冲冲道:“宗长家派谁过来捎信,我倒要好好问问。”
许陈氏却是脸色微微一变,道:“谁?你见了便知道了!”然后目光又在许家安身上一转,叮嘱道:“大郎,你别急着走,都是自家人,好说话!”
自家人?
庄善若倒听得奇了,她本想着趁许家来人,她顺道出趟门逛逛,也想想赚钱的门路。见许陈氏说话间神色别扭。既想显示出亲热。嘴角却又撇着。分明又是不屑。
说话间,有两个娇俏的身影从厅堂一前一后出来。前一个是许家玉,后一个穿了一身的翠,举止略显拘谨。
“娘。你也劝劝喜儿,哪有来了茶都不喝一口就走的道理。”许家玉嗔道。
竟是喜儿!
喜儿的身量过了年略略抽高了些,依旧是梳了个双丫髻,不过身上吃得略胖了些,褪去原先的黄瘦,脸上多了几分水色。
许陈氏也亲亲热热地拉了喜儿的手道:“这一大早的跑一趟,哪能不坐坐就走的?你别是吃惯了宗长家的好茶,嫌弃我这儿的茶吧?”
这番话说得喜儿局促,抬眼扫了一圈许家人。单单着了一袭青衫的许家安落到了她眼里,面上不由一阵绯红,赶紧道:“昨儿后半夜二老爷的信才送到,怕是在路上耽搁了几天。管家怕伯娘着急,便今儿一早差我过来送个信。”
“有心了。恁冷的天,倒叫你跑一趟!”许陈氏说得客气,她原来对喜儿呼来喝去惯了,不过现今喜儿身份不同,虽说不过是宗长家的一个丫鬟,可是打狗也要看主人,总得客气点才好。
“都是喜儿分内的事!”
童贞娘看着许陈氏别扭地客气,忙用帕子捂了嘴咯咯笑了两声,道:“要我说啊,还是宗长府上养人。你看看,喜儿妹妹才过去当了几天的差,这脸上红是红,白是白的,竟出落成了一个小美人,让人看着就欢喜。”
许陈氏闻言又留意了几眼喜儿,果然已经没有黄瘦毛丫头的样子了,心里不由一阵后悔,道:“也是,这衣裳翠得正,倒衬得人娇俏!”
喜儿从来都是躲在人后当配角,哪里当过主角,忙道:“这衣裳也是府里给的,说是正月里得穿得鲜艳些才喜庆!”她本想捎了话就走的,可是实在撂不下许家安,半推半就地由许家玉拉进了门。趁着众人说话的当口,她又偷偷地看了许家安好几眼,俊朗儒雅,神色清明,心里竟有一丝甜甜的满足。
管家本来是寻了个小厮让他跑一趟捎个口信,还是她自告奋勇,熟门熟路,讨了这个差事。本来在宗长家做事总是穿了件灰蓝的旧裙子,为了这趟差事,喜儿还特意换了件鲜艳的衣裳,又偷偷地描了描眉,搽了点粉。
“大郎!”许陈氏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道,“你素来和你喜儿妹妹谈得来,你留你妹妹喝了茶再走!”
童贞娘哪里不知道许陈氏的心思,若是庄善若能交了银子走人,喜儿就是最好的人选,她也中意喜儿,至少喜儿跟个面人儿似的,若是真成了一家人,那还不是随她拿捏?于是她笑得如春风拂面,道:“喜儿妹妹,我们家房子虽破点,可这茶还是往日存了的好茶。大伯,你见喜儿可有些什么不同了?”
许家安本是人在心不在,还惦记着那坛子梨花白,听童贞娘问,倒是认真地抬起眼睛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将喜儿打量了一番。
喜儿羞得垂了头,双颊酡红,心里却是又忐忑又期待。
童贞娘打趣道:“别是喜儿出落得认不出来了吧?”
许家安正色道:“这衣裳颜色倒好,就是不衬喜儿!”
☆、第155章 托夫
说得众人面上一愣。
喜儿更是一刻也呆不住了,恨不得地上有个裂缝能让她钻下去。
许陈氏解围道:“胡说!”
“怎么是胡说?”许家安倒是杠上了,“若是说起桃红柳绿的颜色,善若穿起来定是极好的;喜儿眉眼清淡,穿些素色的反而相衬。”
庄善若本缩在人后,正庆幸毫不引人注意,没成想许家安的这一番“宏论”又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心里暗自叫苦。
许陈氏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我素来看不上那些妖妖艳艳的,像喜儿这般清清秀秀的倒是干净水灵。”
庄善若倒忍不住要笑了,谁妖妖艳艳了?她裹了两层旧袄子,连腰身都显不出来了,头上只簪了个木簪子,除了藏在袖子里的碧玉镯子,全身上下一色首饰全无。
倒是童贞娘穿了一身妃色的锦袍,将眼角勾画得夺魂摄魄的,两瓣红唇更像是沁了血般,着实是打扮妖媚。
童贞娘打了个哈哈,化解了尴尬,道:“我素来都说大伯读书人不一样,知情识趣,既赏得了榴花的艳,也不错过梨花的素!”
许家安只惦念那半坛子梨花白,竟呆呆接了句道:“那是自然!”想着等会子拉了庄善若回柴房对斟几杯梨花白。
许陈氏又惊又喜,喜儿则呆了呆,心漏跳了一拍,只当自己听错了。
只有庄善若知道,许家安耳朵里听着的是梨花,脑子里想着的却是梨花白。她见喜儿娇羞模样,忍不住为她叹息。
喜儿见呆下去不知道还要招惹些什么,只当今日是意外之喜,便又请辞。
许陈氏想着心事,也不很留。
童贞娘只是嘴上说得热闹,终究也只是表面客套。
许家玉倒没想到几句玩笑话变成这样局面,怕是大哥一句无心,旁人却都留意了。她一会看看庄善若。一会瞅瞅喜儿,倒有些无措了。
正尴尬间,庄善若上前几步,朗声道:“老太太,我正好有事出去,讨个便宜顺道送送喜儿妹妹吧!”
许陈氏心里不痛快,见庄善若分出去过第一日便急煎煎地要往外跑,不过当了外人,不好发作,只得点了头。
庄善若携了喜儿的手。两人出了许家院门。一个是羞赧不安。一个是如蒙大赦。两人竟一气走了百来步才渐渐慢下了脚步。
喜儿这时面色才恢复如常,当了庄善若的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见她穿了一身半旧的衣裳,道:“大嫂。怎么正月里也不穿件新衣裳?”
庄善若也不好解释,只得淡淡一句道:“这是我娘家带过来的旧衣裳,也不很旧,穿着舒服。”
喜儿点点头,没想太多。只是见庄善若穿了一袭旧衣,头上手上都光光的,却依旧是唇红齿白,明艳动人,一派自然。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大郎身边不论是秀儿姐还是庄善若,她喜儿即便是再脱胎换骨,也只能做个透明的影子——不过,若是真能在许大郎身边给她留个立足之地,她也就满足了。
喜儿见许陈氏态度大变。童贞娘煽风点火,明里暗里竟有了纳她进门的意思,不过始终也是雾里看花,没有说错。只是庄善若终究是正室,最后能否成事还得看她点头。
庄善若本正烦恼怎样摆脱大郎纠缠,也忧心有朝一日她若离了许家大郎身边缺了嘘寒问暖之人,今日一见喜儿,所有一切烦恼都迎刃而解。
两人具是各怀心思,都不知该从何提起,只得默默地走路。
庄善若只得没话找话:“喜儿妹妹,那日你给我的一篮子鹅蛋我给大郎炖了吃,似乎真能安神。”
“那敢情好,如若大哥喜欢,我再去寻些来!”
“不用那么麻烦!”庄善若本醉翁之意不在酒。
喜儿笑道:“不麻烦,本也不是值钱的东西。只是那日偶尔听宗长府上管厨房的妈妈提起,便留了个心。我原本想着反正鹅蛋也吃不坏,若是真有奇效,那也是意外之喜了。”
庄善若叹道:“喜儿妹妹有心了。”
喜儿耳后根一烫,不知这句有心是赞还是贬。
“喜儿妹妹在宗长府上当的什么差?”还没有合适的契机,庄善若只得继续扯闲话。
“宗长和二老爷一家不在,我不过是学些规矩,哪里需要人手便上哪里帮忙罢了。”喜儿本不爱在宗长府上做事,她自在惯了,宗长府上虽宽待下人,终究还是有些束缚。
庄善若莞尔:“昨儿大郎还提及喜儿妹妹……”
“是吗?”喜儿急急地接道,又觉得似乎太过热心,便咬了舌头慢吞吞道,“我只是在一旁倒酒端菜,大哥可别嫌我笨手笨脚的才好。”
“怎么会?”庄善若盯了喜儿道,“还是妹妹细心,若不是特意将酒温过,大冷天的冷酒下肚怕是不好——你也知道,你大哥身子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