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转头看抱着自己的人,有些糊涂起来,这是谁?这是哪里?
“咦,姑娘醒了。”汉子一见她醒了,嘴一咧,乐呵呵地问。
“你是谁?这是哪里?”渔嫣眉头轻拧,狐疑地问。
“醒了就洗洗。”大马还是憨憨地笑,把她往地上一放。
小马见了,也把莫问离放了下来,满脸疑惑地问:“我们是真的找错人了吧?她说什么,我们都听不懂。”
渔嫣怔了一下,他在说什么?这是哪里的话,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渔嫣坐起来,探手推了推莫问离,轻声唤他,“莫问离,你醒醒。”
“先给他们喝忘川茶。”一个姑娘快步过来,把两碗水递给大马小马。
“姑娘,喝水。”大马把茶递到渔嫣的面前。
这水泛着淡淡的粉色,有几片粉色的茶叶浮在水中,香得令人想立马一饮而尽。渔嫣很渴,她舔了舔唇角,摇头。这不知道是什么,这些人不知道是什么人,她不能喝。
“姑娘,你喝。”送水的姑娘眨眨大眼睛,瞳中是单纯善良的光,一手轻托着大马的手背,示意渔嫣喝下去。
这水简直太香了,让渔嫣控制不住,就像受了蛊惑,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嘴。
“丫头,不能喝……”莫问离勉强睁眼,想阻止她。
可是晚了,这茶已经进了她的唇中。清凉,甘甜,令她浑身舒畅,整个人都感觉飞了起来,四肢五骸,轻飘飘,完全沐浴在了这温暖的阳光里,一丁点的烦恼和痛楚都没有了——
她抿唇一笑,脑中一片空白,软绵绵地倒在了莫问离的怀中。
“你们给她喝了什么?”莫问离挥开了递到他唇边的忘川茶,愤怒地瞪着三人。他用了巧劲,那碗飞出去,居然稳稳落在红蝶花上,一滴未洒!
三人反被他吓到了,看着那碗被打开的茶水,飞快地往后退去。
“神仙生气了!”那姑娘一声惊呼,飞快地跑开。
莫问离又看那两个汉子,若此时真打起来,他内力损耗严重,不见得是对手。但他是莫问离啊,十年尊主,十年不败,这气势又哪是这些小山民们见过的?
大马二马相互对望了一眼,也飞快地跑开。
莫问离这才轻轻舒了口气,往四周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不停下坠、下坠……原来这悬崖深渊是如此之深!会有上千丈高吗?
他不知道,为了爬到上面去,这里的山民从小就开始训练臂力,一直到去年,才有大马二马练出一身神力,光是爬这悬崖,每回都要用上整整十天的时间,爬爬停停,待上去之后,在山中四处转悠,想找预言中能带他们爬出深谷的神仙。
渔嫣在他怀中睡着,唇角轻扬,笑得无忧。
他担忧极了,轻轻摇她,唤她的名字,她却不醒。远远的,山民聚拢过来,看着他和渔嫣却不敢靠近。
那老婆婆拿着一根树枝,一本厚厚的书过来,双手捧到他的面前,然后颤微微地在地上写字:我们是当年逃难入谷的村民,误出谷中,已有三代,出不去了。你们是上天派来带我们出谷的人吗?
这字写得很别扭,勉强能认。看来,这老婆婆会看,但不会说。
莫问离看过了,长眉紧拧。若说的是真的,那还真是让人郁闷,这悬崖高立,如何上去?
“要喝忘川水,谷中有毒雾,每夜月时来临,若不喝,就会被毒气伤到。”老婆婆又写。
“喝了会怎么样?”莫问离把渔嫣放到花丛中,以免被地上的碎石咯痛,然后也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给婆婆看。
“忘去前尘往事,在谷中重生,做我们的神,带我们出去。”老婆婆笑笑,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
莫问离一震,迅速扭头看向躺在花里的渔嫣,忘掉往事?以后还记起来吗?
“你们是上天指给我们的神吗?我们有三辈人从来没有出过谷了,而且这些年,我们生的都是女娃娃,又难以养活过七岁,再这样下去,不要多久我们就会绝后。”老婆婆写完,满眼热切看着他。
莫问离一眼掠过老婆婆的话,转过身,慢步走到渔嫣身边,惆怅地看着渔嫣。
这样一个世外桃源,如果能和她一起从此避开江湖血雨,朝堂争锋,从此无忧度日,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实在的,莫问离腥风血雨中走过来,也累了。
他转过头,看着那些正眼巴巴瞅着他的山民,略一沉吟,在地上飞快地写了句话:“这里叫什么地方?”
婆婆看了看,手腕用力,工工整整地写了三个字“翡翠谷”。
莫问离愕然转头,渔嫣当日在小酒馆中自称是翡翠洞洞主,锦程和安鸿说笑时,提及此事,被他的人听来,回去告诉了他。不想冥冥之中,居然真让他们来到这么一个地方!
满鼻花香让他有些迷惑,那些红色的蝴蝶花和渔嫣额上形成的红斑蝴蝶如此相似——
难道,真是天意?
他也要喝一碗忘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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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谷中一直无人住的神仙小楼有了主人,莫问离带着渔嫣住了进去,以兄妹相称。
他给自己这种装圣人、选择这种愚蠢的身份的行为找了个极妙的解释——神仙是灭绝七情六yu的,所以没有夫妻!
饮了忘川,渔嫣果然忘了之前的事,只以为自己是谷中一员,每天里乐呵呵地在谷中游走,发现新鲜事时,就会回来拖他去看。
十天之后。
新的花藤秋千立了起来,忘川花爬满了秋千藤蔓。小姑娘们在一边蹲着看着,用崇拜仰慕的眼神看着莫问离和渔嫣。
在山民们眼中,通晓天文地理,还会武功的莫问离简直就是活神仙。不过几天的功夫,人人都把莫问离当成真神来供奉,每天晨昏都会过来见他和渔嫣,就算听不懂彼此的话,但只要把一天劳作时采来的野花,野果送到他们二人手中,便让这些山民兴奋不已。
“问离,来推推我。”
渔嫣伸了个懒腰,爬上了秋千上轻轻地踢踢脚。她身上穿的是用忘川花水染过的蚕丝长裙,大红的颜色,像朝霞一般包裹着她玲珑的身段,外罩着一方莫问离精心处理过狐皮坎肩,以抵御谷中寒气。脚上是用狐皮做成的小高靴。
这谷里的蚕是外界见不着的品种,极容易上色,而且柔软光泽。小兽也多,不时钻出来,在林子里疯跑。
渔嫣的面色一天好过一天,面容愈加娇美,不用想烦心事,那当然过得快活。
莫问离一直没饮忘川水,只在夜晚来临之后,紧闭门窗,再用帕子浸水紧捂口鼻,以防吸入太多的雾气。他的心口上也生出一只红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渔嫣吸过他血的缘故,或者是成天看着那此忘川花的原因。
但也只是长出来,对他来说,暂时没有什么痛楚。
他很清醒,他和渔嫣之间,必须有一个是清醒的,起码他不想忘了渔嫣是谁,不想忘了他曾在林子里抱着这丫头一同经历过的生死之事。
更重要的是,这里风景虽好,但是真的很冷,阳光落下来时,已经失去了温度,所以他一定要带渔嫣离开这里。
“问离,许婆婆说桑树林生虫了,我已经想到了方法,晚一点我们去桑树林里看看,蚕宝宝们得多吐些丝才行哪,到了下半年,大家就能穿新衣服了。”
渔嫣又伸了个懒腰,转头看他,眉目间染着明媚的笑意。
这也是让莫问离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渔嫣忘了那些事,可她记得看过的那些杂书的内容却在心里记着,以至于她真以为自己是天生有这些奇异的本事。
她不喜穿着兽皮,便帮着村民们制作织机,用蚕丝织布缝衣,在此之前,这里的男女老少,只用大树叶和兽皮来作衣裳。
这里也有书,有几本是后青国和天漠国的文字。莫问离读了一些,找不到这些山民的来历,问那位婆婆,她也解释得很含糊,只把一本泛黄缺页的书给他,指望他用“仙术”看懂!
听不懂他们的话,实在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有些人会写,有些人连写也不会,每天靠猜来交流,让莫问离有时候气一上来,恨不能马上就爬着悬崖离开。
不过,莫问离也只能气气,他试过了,他爬不上去!让渔嫣吸了点血,他好像功功退回了十年,得慢慢练回来才成。
渔嫣爬到秋千上站好,笑着冲他招手,“你快来推我,我要站着飞得高高的。”
莫问离唇角弯了弯,宠溺地过去,双手推着秋千的藤蔓,用力一推,秋千就高高地飞了起来。她抓紧了藤蔓,低头看莫问离,大声笑道:“你也来,快来。”
莫问离眼底的笑意更浓了,飞身跃上了秋千,两脚|分开,站在她的脚边,手一挥,用蚕丝制成的白练飞出去,缠在了前面的大树上,用力拽了一下,秋千便高高地往前荡去。
渔嫣清脆地笑起来,扭过头看他,脆声说:“问离,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做一个很高很高的秋千,飞到上面去?”
莫问离仰头看,笑了笑,渔嫣对上面的事总是充满了好奇。
“你这么想上去吗?”他问。
渔嫣转头看他,认真地说:“不想……我看你那天爬来爬去,像猴子一样,你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