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一样的秋枫雪终于动了,抬步缓缓走到了她身后,白衣倒影在清澈的水面上,吴翩翩停下捧水的动作,手支在溪边石头上,看着那道倒影。
从前就是在这溪边,她拉着父亲的衣袖,说一定要嫁给秋枫雪。父亲不惊不怒,只是淡然说一句“世事无常,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她不依不挠,一定要父亲说“同意”,父亲道:如果那时你还要嫁给他。我自是不反对!
她犹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阿耶的意思是说秋老庄主会反对么?
父亲道:你若是想嫁给他,我估计他不会反对。
于是她极是开心,后来终究忍不住,第二天便对秋枫雪说了,当时秋枫雪的脸红得像枫叶一样……
可惜她终究是嫁不成的!
脸上的水珠一滴一滴滴落到水面上,泛起涟漪。那白色的倒影也随之晃动。
她忽然就想起一句佛偈“如梦幻如泡影,如露亦如电……”
过了好一会,吴翩翩抬起头,抽出一方丝帕,擦干了脸,缓缓站起身来。转身,却没有去看秋枫雪,垂眸朝来时的路走去。
两肩相错,秋枫雪忽然伸手拉住了吴翩翩的手!
聂青青心头一跳,激动起来。这个孤寂而又骄傲的人,终于肯伸手挽留了么?
可是,秋枫雪虽然拉住了吴翩翩的手,却并没有转身,吴翩翩也没转身,两人肩相错,谁也没有回头,各自垂眸看着各自身前,一样的面无悲喜,一样的抿唇无语!
聂青青的心又揪紧了,难道不能说一句话吗?
为什么一声也不吭?
就在聂青青心中煎熬的时候,两人的手放开了,不知道是谁先放的手。
吴翩翩继续前行,秋枫雪矗立原地,面朝着溪水。
依旧谁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对方。
吴翩翩已经走出了枫林,溪畔秋枫雪又成了一具玉雕。
聂青青突然想起一句话:爱到粉身碎骨容易,可是若要心甘情愿地放弃心爱的人,该有多么难?
一时间,忍不住又直揉酸酸的鼻子,她其实想得出来,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障碍是什么。
家族与传承,是这个时代,不可逾越的天堑!
她又想到风墨竹,觉得风墨竹也好可怜,他的经历本就够悲情了,如果吴翩翩被秋枫雪留住了,那他怎么办呢?
……
聂青青惆怅不已,默默回到院子里,就听见一羽居士的声音:“……我听说明悟法师并未圆寂,而是在九华山修行!”
随即就是吴翩翩略带激动的声音:“圣僧尚在人世?太好了……”
聂青青走进屋的时候,就看见吴翩翩在吩咐那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石叟,你现在就去备船,明日一早起程去安庆!”
明悟法师医术高绝,据传能够起死回生,医死人肉白骨,很多人都称其为“圣僧”。
聂青青看向吴翩翩,依旧如常,除了眼周微微浮起,眼内血丝略显,哪里看得出来她方才哭了那么久?
依旧的双目湛湛然,她的心又恢复成了冰凉而又坚硬的七窍玲珑琉璃心。
只是,琉璃是用烈火烧出来的,心要变成琉璃,想必那个过程也不容易……
这是时候,楚莹突然叫道:“郡主姐姐,我曾经见过你!你还记不记得,在扬州孝祠的后面的琼花苑的亭子里,你请过我喝茶来着?”
“嗯!”吴翩翩点了下头。
聂青青知道,吴翩翩不想提起的事,便用这一个字,于是准备过去提醒楚莹不要说了。
但是楚莹的嘴比她的手快,“还有秋公子也一起喝茶来着……”
真是哪壶水不开提哪壶!
刚才人家还为此哭得心碎肠断……一个从来不哭的人,哭成那样!
聂青青悄悄捏了楚莹一下,楚莹倒不傻,没接着往下说,顿了顿,道:“郡主姐姐。你的嗓子怎了?你若是去九华山找圣僧,也顺便请圣僧帮你治一治!”
依旧提了一壶不开的水!
这个问题,聂青青记得她也曾经问过吴翩翩,当时吴翩翩摸了摸脖子。眼睛里面瞬时结冰封冻!
“嗯!“吴翩翩依旧垂眸应了一声,没冒冷气冻死人,这已经很给楚莹面子了。
聂青青接过话茬,“翩翩,你明天早上坐船走吗?我们去渡口送你啊!”
吴翩翩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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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长江岸边,聂青青和楚莹一家在渡口看着吴翩翩的船缓缓离岸,向江心驶去,吴翩翩负手立在船头。黑色丝袍,金线刺绣的云纹随着衣衫拂动,光芒时隐时现,头上戴着黑色幞头,镶着一块美玉。她既未易容也未掩饰性别。利落的男装更显身材颀长窈窕,面容清丽而又冷冽。
时下贵女流行利落的胡服,也流行男装,不过爱着男装者还是少,毕竟与华美靓丽的女装相比,男装太过简单,不够显示出女子的“人比花娇艳”。
除了吴翩翩这种奇葩。着女装时也就一清丽佳人,高贵优雅或有之,但是一换男装,便立刻显示出皎皎出尘的气质来,如夜空寒月一般,将身边的佳丽映衬得如月亮旁的小星星。而且她还喜着玄色男装。还喜欢负手,天骄傲气藏都藏不住。
聂青青想起她的正经大名为“李猗”,那本应是一个男子的名字,看来她的父亲吴王殿下真是把独女当男孩儿教养的。据说,郡主长相酷肖吴王殿下。或许,她一生下来,命运就铺好了她要走的路,她注定不能如同别的小娘子一样,满怀柔情地依偎着檀郎低吟浅唱,软语话轻愁。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这首《淇奥》,她曾经背过诵过,如今她忍不住叹息“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虽然放弃,却终不能忘!即便将前尘冰封在心底,但始终是不能掀起的记忆。
她又怀疑起来,风墨竹真的能一直陪在她身边,顺利成为广陵侯吗?
送走吴翩翩和风墨竹,一羽居士带着楚莹兄妹也告辞离开了,而聂青青则因在这金陵城畔的大江边有些吊古伤今的情绪,还有些问世间情为何物的伤感,心中思绪纷杂,便在这江边坐上一坐,吹吹风。
(其实,青青菇凉很有文艺范儿的说~~)
坐了一坐,她又忍不住把她的望远镜给掏了出来,话说她坐着的这块,四周没人。
因是逆流而上,吴翩翩她们的船行并不快,从望远镜里看过去,吴翩翩依旧站在船头,衣袂飘飘,负手当风而立。
她忽然想到,如果吴翩翩真的是个男子,是不是所有的纷杂都没有了?但是转念又想到她的身世经历,传说虽然很是美丽,但是作为有两千年历史知识积累的聂青青来说,自然是不会被迷惑,她立刻又想到,若吴翩翩生下来是个男孩子,大概早就不存于这个世界了。
她正在思绪万千,忽然手中的望远镜被人夺走,她吓了老大一跳,回头便看见了一个她在这个世界里最恨的人!
聂青青一直是一个善良萌妹子,从未与人结过仇、生过怨,她只学雷锋帮助人,从未害过人,但是她还是有个一个仇人,一想起,便恨得牙齿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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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菇凉:人说初恋就是用来怀念的……人说初恋就是用来伤心的……
我想看个八卦,却把自己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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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光彩照人的君子啊,叫人永远不能忘记啊!
《淇奥》:赞美一个丰华绝代的男子:性情如骨般硬朗,如象牙般高贵,如玉般光洁,如石般坚定不移;举手投足之间,丰神俊朗,如金锡圭玉白璧般流光溢彩,照人眼目,气度如琴瑟的声音那样悠远不凡……
淇水汤汤,曲岸回环的岸边沙洲,有竹林绿得青青翠翠,这淙淙流水边的竹林啊,修长幽静,映水和鸣,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心旷高远的心思,而这样悠长的心思啊,又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起了一个绝世优秀的男子……让人永远不能忘记的绝世男子啊!
所以说翩翩他老爹最后用“绿竹猗猗”中的“猗”来给她做大名,就奠定了她的地位,也定下了她的人生基调:是做一个“女汉子”!
儿女情长,排在“君子”的事业之后,并且,“君子”是用来怀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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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影事粗人,文艺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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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劫数到了
聂青青的仇人便是丁银!
那人简直就是一土匪无赖,一身痞气熏天!
两年多前,她刚刚到扬州,第一次学以致用,偷了一个极为刻薄吝啬的商人的钱袋,刚刚到手,便被这丁银给叫破,害她像狗一样被一群人人追了无数条街巷……好不容易摆脱追兵,刚刚坐下来歇歇,便有人朝她头上扔花生壳!然后便看见这厮得意洋洋地坐在屋顶上,吃着花生,一张脸笑的像菊花一样……
现在这土匪又来抢他东西!
丁大土匪见聂青青怒发冲冠地扑过来抢,嘻嘻笑道:“你若来抢,我便去举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