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栈和嘈杂里挤了多日,眼下的安静惬意那是与天堂无异了!
原主咬着一百二十两不松口,周司辅打圆场道:“都勿躁,宋老爷,这事自然是谁做的主,便是找谁了。不管成不成,好歹也是周内司的一片心意,你就是提点瓜果过去道个谢也是应该的,这也算还是我指给你的一条明路了!”
宋老爷想想也是。
“周内司呢,也是希望宋老爷初来乍到,能在京城里过个小节过好大年。我瞧着宋老爷连鞭炮焰火都买好了,明个晚上一家人在这里放焰火……想想都是美事!周内司仁厚,指不准能……”
宋老爷眼睛一亮,连连道谢。
筠娘子硬生生的把“不受嗟来之食”给吞回肚子里。
这不也巧了么,原主东西都搬好了,就等着去周家拜别周内司。自然,原主跟宋老爷一并过去。
筠娘子心知周司辅不敢拿她怎么样,吩咐秀棠秀娇和下人搬东西。
周司辅诡秘笑道:“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周内司这个时辰应该在宫里见皇上罢。”周司辅摇头晃脑道,“周内司也不发话,你说这院子是赁还是不赁呢,不过差一百两……按理说这个主我也是能做的!”
果然是在耍人玩呢!
筠娘子指着他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样……我渴了,想吃瓜果。不过有点远,买起来比较费事……啧,还是罢了!”
“买!买!”筠娘子咬牙切齿。
不出一刻钟,周司辅便已各种理由把秀棠秀娇和下人全部支的干干净净。
等筠娘子反应过来时,他们正在庭院中。四下无人,筠娘子陡然有些慌。
他们两人之间早在“三代为奴,不得为庶人”之时便拧成了死结。
腊梅树下,阳光的光影投在她的身上,风拂动盖头,此情此景,他难以描绘,却是觉得这世间的光,都是给她的。
而他,绯红从省服似乎是红的滴血,长身玉立的身姿肃杀了艳阳。
周司辅唉声叹气道:“这瓜果未来,我倒是先被渴死了……哎,筠娘,这里刚好有井,这刚扯出来的井水自然是又爽口又甜的……”
为了这个院子,她忍了!
“那我给你扯一桶上来。”
“筠娘扯上来多少,我便喝多少。”
——喝死你!
筠娘子到了水井边,水桶已在井里面,一头的绳子系在井盖上。筠娘子暗暗打气,一定要提满桶水,喝死他。
筠娘子用手拽了拽绳子——不对,她,她怎么拽不动!
她本来就不是衣来伸手的主,按理说,一桶水不在话下的。
筠娘子把腰弯下,使出吃奶的劲,总算把水桶扯动了。
一下,两下……扑通……功亏一篑,水桶栽了回去!
“筠娘果然是想渴死我……这诚心不让我喝上水!”
“你自己扯扯看!”
筠娘子又加把劲,一阵风来,两腿一抖,整个人晃了晃,直觉井下的水面都在晃。
筠娘子吃不住水桶的力,脚一滑,人就差栽下去——
周司辅一把从背后抱住她,嬉笑道:“啧,我又救你一命……”
周司辅的胸膛完完全全的紧贴在筠娘子的后背上,心跳声很激昂,又像弦断之际的高、潮之音。
——他根本就是来占便宜的!
周司辅两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咬着她的耳朵道:“筠娘,桶再重,我都会帮你一起提。我知道你不甘心嫁给周内司,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举天下人,都知道宋家青瓷!”
“你这个疯子!”筠娘子要挣。
筠娘子拗不过他的固执,他轻言哝语道:“来,一,二,三,我们一起扯!”
“不!”
“这桶水不扯上来,我就这样一直抱下去。二选一。”
“疯子!”
“我早就疯了,你才知道么?”
半晌。周司辅心满意足的喝了一碗井水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锦囊,扔了过去:“你且收好!明个小年,王皇后设宴,这个锦囊,你会用上的!”
“我不要!”连筠娘子都不明白自己在赌气什么。
“呀,不要就还我,这可是杨武娘亲手给周内司绣的,周内司一直佩戴至今呢……要不是派上用场,周内司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杨武娘与周内司的相授之物?”筠娘子压住心底的蠢蠢欲动,“你休胡说!坏杨武娘名节!”
周司辅无所谓的撇撇嘴,一副爱信不信的模样。
筠娘子趁他不注意,把锦囊塞进了怀里。
第70章 真假周内司7
小年夜,崇庆帝于政和殿宴请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王皇后于政和殿后殿大宴其女眷。筠娘子在特赐行列。
前后殿隔着一道朱红飞檐的垂花门,卵石的路边腊梅含芳,馥香怡人。筠娘子是从后殿的侧门进去的,此时未到戌时,到场的官家夫人和媳妇娘子们在后花园里拥队闲话赏梅。园中有亭有桌,瓜果糕点和佳酿的香气,伴着脂粉花露香,倒比梅香还来得热闹。
周二少夫人是清贵周家的儿媳,又占了皇商的名头,加上为人的世故老练,就没她吃不开的。
孔大夫人作为皇商的家眷,跟彩瓷的落魄有的一拼,穿的在华贵也是无人问津。
大皇妃也是蛮拼的,这才小产七天,坐在轮椅上用狐裘盖腿,含笑接受一切安慰。
二皇妃依然独领风骚,抱着年仅五岁的大皇孙,子贵母贵。
还有一帮公主圈,以六公主为首,走雍容的皇家范。
最为尴尬的是准旻王正妃吴十一娘,挨着周二少夫人和六公主都不像,大皇妃和二皇妃对她是赤、裸裸的轻蔑,贵女们瞧不起,只得规避一角,在假山池边赏鱼。
自然,无人问津的还有筠娘子。
秀棠秀娇紧随筠娘子身后,就是胆大的秀棠,见到这等场面也是两腿僵硬了。加上一道接一道轻视晦暗的目光扫过来,还有毫不遮掩的夸张私语……秀娇汗津津的手扯着筠娘子的袖子,便松不开了。筠娘子转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也很怕。只要不教人晓得,谁又能知道你怕?”
“做人就跟做瓷是没差的,经得住高温的锤炼,又不会蛮如铁石……上品瓷器,是让人望而尊之惜之怜之的!你便想着,此时你身在窑炉里,要么成精要么……但凡有一丝怯意,只会让你粉身碎骨!”
筠娘子皱了眉头。
筠娘子眼见吴十一娘踱到假山另一侧,眼看凹凸身段就要离开众女视线。筠娘子再细看训练有素的宫女,端果盘和撤空盘,来回奔走。女眷众多,各种嬉笑,自然没有人注意穿行的宫女。
筠娘子一个激灵,万一吴十一娘失足落水……
万寿节大祀一事,大皇妃失了皇孙,程家与吴家间隙,程四娘一病不起……而王皇后这头,要不是这个册封旻王正妃的诏书,王十娘又岂会寻死?除却私仇,旻王倒因此得了崇庆帝的青眼……旻王正妃,不亚于众矢之的!
筠娘子只见已有宫女往假山方向走,抿嘴笑道:“寻常人家的鱼都是难以过冬的,独独宫里,那是一年四季都能赏鱼!咱们也去瞧瞧是什么稀罕鱼能这般欢腾!”言罢,悠悠的踱了过去。
两个宫女见筠娘子过来,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古怪。两个宫女止住了脚步,掉头离开。
王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先到了宴席的首座,奇怪的是王皇后戴着盖头,王皇后一手捂着疼痛的腹部,一手搭在座上。旁边的宫女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垂首状。王皇后虚弱了很多,听了豫敏郡君的汇报,哑着声音道:“真是擅作主张!呕……”一宫女赶紧拿白瓷痰盂过来,一宫女熟络的把盖头的绢纱倾拉,王皇后吐了一口黄胆水,豫敏郡君赶紧奉茶伺候漱口。
豫敏郡君敛眉道:“皇后娘娘且消消气,奴婢知道娘娘宅心仁厚,可是娘娘,按理说吴十一娘嫁给旻王殿下再好不过,也是挫了程家的锐气!但凡会当官的都会见风使舵,论亲戚,还有比吴家与程家更亲的么?吴家把女儿往旻王那头嫁,这说明什么?加上大皇妃小产,奴婢可打听到了大皇妃这次是伤了根本,别说是诞皇嗣了……眼下旻王殿下倒是占了先机,眼下皇上还发话留他在京城完成大婚,就怕这一来可就不走了!娘娘可不能只盯着大殿下而失彼了!”
王皇后喘了喘:“本宫身边,就数你最机灵!难为你到了年纪也不念着出宫,本宫自是不会亏待你!”
豫敏郡君谄媚道:“奴婢是瞧着吴十一娘自个往池边走,她自个寻死,奴婢自然不会拦着……奴婢倒没拦着,不过,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宋筠娘……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坏了奴婢的好事!”王皇后郁结。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娘娘,园子里闹起来了!”
“哦?”
“是宋筠娘和吴十一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