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沉不住气的小东西!”周元折了一截树枝,隔着皂纱叼在嘴中,“良辰美景,这么激动作甚?”
黑暗中她只听到周元一声接一声的轻笑,似乎连周元在哪儿都看不分明了。她陷入迷宫,只有河边的灯烛像遥远的希望。
“你这个疯子!”筠娘子快哭出声来,“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都是在骗我……你这个刁奴,你这个混蛋!”
筠娘子提着裙子要撒腿跑,只听周元道:“你知道,你这样跑出去的后果么?”
“与你何干?”
“真是个傻孩子!”周元的声音时高时低,形同鬼魅,“你戴的盖头,以往是宫里妃嫔和世家贵女跟风戴的,骑马出行,遮风挡尘……然后来宫伎官伎为了展现朦胧美也戴上了,稍有点身份的反而不愿意戴了……今个我们走在路上,别人只以为这是哪家的家伎,你没了我护航,你以为你能安生回客栈么?”
原来……筠娘子恨得不行:他居然这般羞辱自己!
周元自嘲道:“我是六品司辅,也是个奴才……就像这盖头,贵女能戴的,贱民也能戴的!筠娘原来也是个拘泥世俗的人呢。”周元意有所指道,“我不会再缠着筠娘,我今个来,是想告诉筠娘……哎,我想说什么来着,周内司点石成金……筠娘殊不知,有时候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是卑贱如泥!筠娘等你有一天明白……”
下一句话被咽回腹中:等你明白了,你会原谅我所做过的一切。
周元说话颠三倒四,筠娘子心急如焚:“我只想知道杨武娘的消息。”
“你坐过来。”周元拍了拍石凳。
筠娘子挣扎又挣扎,最终转身,黑暗中隐隐看到白色石凳,她脚步虚浮的走过去。
“石凳凉,我怎么舍得美人的娇臀受寒?你且坐我腿上来。”
筠娘子在黑暗中摸索他,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在他并拢的膝盖上摸索。周元没有动作,任她感觉。她的手压了压他的大腿,侧身把臀部放了上去。
周元呼吸急促起来。
筠娘子羞愤红脸道:“我都照你的吩咐了,你且说说武娘的行踪。”
周元自然要给她甜头:“当时在矿坑里盘查,不只是查出这个香露瓶,还有好几样金银首饰,都是宫里的东西。旻王一直在封地,怎么可能有这些物什?其实,周内司派我探查尼姑被劫一事,大半是因为武娘……杨武娘自中秋后便再没有回信给杨府……杨国公顾忌脸面便找了周内司!”周元皱眉道,“呀,我头有些疼,想不起来了……”
“你怎么样才能不头疼?”筠娘子咬牙切齿,又倏然转了甜糯的语气,“我给司辅大人按按便舒坦了。”
隔纱瘙痒,挠的周元心痒难耐。周元喘不过气来:“你这哪是揉揉,根本就是挠痒痒!你且用点力。”
筠娘子指头发力,恨不得把他的脑袋戳一个窟窿。
周元喟叹道:“我可以肯定,杨武娘如今就在旻王的手上,应该安然无恙。”
筠娘子心一跳:“你肯定?”
“你答应我两年后的婚约,我心情好了,周内司跟我说的话,便都想起来了。”
“你……你……”
“筠娘,你且给我记住,就算你嫁了人,两年后,都是我的!”周元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狠意。
周元难以自持。
他究竟是周内司,还是周司辅?他究竟是谁?他能是谁?
筠娘子乖顺的坐在他的怀里,这个他心心念念的傻孩子,每每都把他逼到绝路!
周元一手撕开她的盖头,手指从她的领口伸进去。周元扯开她的衣裳,别过她的身子与自己面对面的坐着。在她的惶恐不安中,咬上了她的肩头!
周元的一丝泪水打在她的肌肤上,他终究没舍得,没舍得咬下这个印子!
周元紧紧的抱住她:傻孩子,等你嫁了周内司,无论你看到什么,都千万千万不要害怕!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居然没有预料之中的害怕。她几乎是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元拉好她的衣裳,一贯的痞气满满道:“旻王挟持杨武娘,是为着娶她呢,武娘失踪的越久,杨国公越担心,旻王就等着杨国公妥协。杨国公是将门世家开国元勋,就算是将权分离,杨家的威望也是不可小觑的,旻王若是得了杨国公府的支持……杨国公也是顾忌这点,才没声张。你且放心罢,杨国公如果不在意这个嫡孙女,就直接宣布武娘的死讯了……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杨国公同意这桩婚事!”
筠娘子的脸埋在了周元的肩头,呜呜的哭出声来。
周元脱下自己的盖头,细致的给筠娘子戴好。
两个婢女驾马车,两个婢女过来搀扶筠娘子上马车。
最后的告别,已过子时。
周元郑重道:“筠娘,十四岁生辰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去外地出差,终于在下班前赶出来这一章~~下更最快12日晚,抱歉!
ps:男主不是多重人格。他是正常人,只有一个身体和一个灵魂。
第64章 真假周内司1
腊月十五是崇庆帝五十大寿,本朝逢十过寿,百官来贺举国同庆。
万寿节前两日,筠娘子与周二少夫人再度遇上,是在太庙。太庙在京郊十里外的钟灵山上,主殿重檐巍峨,梁用沉香木,柱用金丝楠木,台阶用汉白玉铺成,殿内供奉高祖帝后神座。两旁还有后面偏殿里供奉皇族和功臣牌位。一干宫女来打扫,太监负责祀品。
主事太监尖着嗓子道:“宋筠娘,还不把你宋家的香炉给摆上去,我这头等着放香灰呢。发什么愣呢。”
筠娘子赶紧回过神来颔首,吩咐秀棠秀娇做事。周二少夫人走了过来,捂嘴笑道:“合该在安公公眼里,就香炉重要,旁的都不重要了?”
安公公赶紧讪笑道:“瞧祁孟娘……呀掌嘴掌嘴,是周二少夫人这话说的,宋家是第一回来,我瞧宋筠娘年纪轻也是个不懂事的,这才提点她几句。祁家每年大祀小祀都属常例了,哪还需要我多舌的道理?”
秀棠和秀娇这头正在擦香案,周二少夫人手下的丫鬟把原来的烛台搬下去,颐高气指道:“把这边也擦擦。”秀棠秀娇依言擦好,丫鬟们把她两身子一挤,横眼道:“真是个呆的!没见我们在摆烛台呀,还不让让!”
秀娇被撞的身子一晃,手中的瓷炉险些脱手,亏得筠娘子眼疾手快。筠娘子道:“安公公,我宋家头一回来,旁的不知,只知道谁主事就听谁的,公公急着添香灰,依我看,这放香炉便是当务之急了。周二少夫人一而再的阻着我宋家做事,这便是阻着公公做事阻着皇上大祀了!我宋家虽小门小户,却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这摆案,也得先从高祖神座挨次来。眼下不光我宋家在等着,孔家还等着摆碗呢。孔家摆了碗后,公公还要摆祭品呢。难道就她祁家烛台比什么都重要么?”
安公公扫了一眼一旁唯唯诺诺的孔大夫人,再琢磨筠娘子的话后,再看向周二少夫人的脸色便不再那般谄媚,冷淡道:“祁家白瓷、宋家青瓷、孔家彩瓷,就如这烛台、香炉、祭碗一样,缺一不可。”安公公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孔大夫人,“摆个东西也不积极,这点你还没宋筠娘机灵,宋筠娘都晓得我还等着放祭品,你就跟个呆头鹅似的!”
孔大夫人赶紧喏喏称是。
筠娘子心一跳,快速的扫了一眼孔大夫人,企图从她低垂的脸上看出端倪。筠娘子带的瓷炉都是刚好够数的,她也是防着周二少夫人使幺蛾子给摔了,这才借安公公的手来立威。能来布置太庙,自然是受王皇后旨意。安公公是王皇后的人,就算是给祁家三分薄面,也不会由着祁家打脸!
能在宫里混的风生水起的都是些精怪!安公公这不立刻给她拉了孔大少夫人这个仇恨?
安公公一走,周二少夫人暗了脸色,吩咐丫鬟们摆好便先行去了偏殿。筠娘子含笑朝孔大夫人道:“家父常说青瓷与彩瓷同出一脉,而彩瓷,就属孔家花纹最为繁复瑰丽,今日得见,难怪彩瓷能与白瓷分庭抗礼?”筠娘子半是自嘲,“以往人说我宋家青瓷二不像,我还不信这个,如今倒是不得不服。”
孔大夫人脸上略有些疲惫,松了口气道:“也是多亏宋筠娘了!往年每次祭祀献瓷,都让我心惊胆战!我带的瓷碗再多,祁孟娘,该是周二少夫人了,总有法子把瓷碗摔少了,宋筠娘怕是不晓得,我孔家人就在山下还备了一箩筐瓷碗备用呢。宋筠娘怕是不晓得我孔家?我孔家三代烧瓷,都是个痴人。我家老太爷和老爷都说,烧瓷的便专心烧瓷便对了,以往我还不信,送到宫里的彩瓷也就数我孔家规格最小。我便想着这是做人比烧瓷重要呢!可是自元家一倒,我孔家反成了彩瓷第一家了……能在太庙里摆瓷碗,那是多大的殊荣!”
难怪安公公不待见孔大夫人?怕是孔家就是个拧的,给王皇后带不了好处。筠娘子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