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个美人,粉腮丹唇,额上贴花子,倨傲的眸子水亮勾人。
果然人要衣装,筠娘子也笑了起来。这下可没人会说她是‘主子像下人’了,这不就是活脱脱一个主子么?
刘三娘脸色难看,旁边的华二娘道:“不知道刘五娘带的是哪家‘嫡’娘子呀?瞧瞧这蝉纱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穿的起的……连皇商祁家都是低调的紧,这家娘子想必是大有来头罢。”
刘三娘稍稍冷静了些,知州夫人请了哪些人家她可都是心里有数的。
刘三娘蹙眉,这几日东奔西跑的,难道漏了一家不成?
祁孟娘大声笑道:“华二娘这点眼力劲都没有?这哪是什么‘大家嫡娘子’呀!这是宋家的一个‘养女’,宋玫娘!呵这还真是有趣了,刘三娘怎么跟人家养女穿一样来着?”
‘养女’两个字让秀玫瞳孔一缩。
利剑一般的眸光射上筠娘子,两人距离甚远,秀玫没看清筠娘子的脸色。
刘三娘又跟祁孟娘杠上了:“说来也是好笑,我家五娘从小就喜欢学我,别说衣裳啦,我用什么墨宝她就跟着用,连我养只猫崽她也学。你看宋筠娘这一身,再比比宋玫娘,哪有养女穿的比嫡女好的道理,这传出去日后宋家还要不要做生意了!定是五娘又偷偷跟我后面学!五娘你今个可要小心着了,我劝你还是让宋玫娘把衣裳换了去,叫夫人瞧见了的话……”
刘三娘对刘五娘的恶心更上一层楼。
祁孟娘一针见血:“朝廷有规定宫外不得戴四寸白角梳,你家五娘还真是大方,把这么贵重的都送给外人!”
刘三娘吃瘪,下意识的摸了摸头上的白角梳,脸立刻黑了。
刘三娘近乎杀气腾腾:“五娘,你从哪里来的白角梳?”
祁孟娘抱着手臂闲看好戏。
秀玫其实在踏上廊子时就有些退缩,雕栏玉砌和修葺整齐的龙船花都让她没来由的忐忑。当时刘五娘还讽刺她小家子气,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挺直腰杆。眼下,秀玫真有些站不住了。
刘五娘今个一身白色缎子的襦裙,不施粉黛,头上也没个钗和簪的。
刘三娘不屑的冷叱道:“整个一副死了姨娘的模样!你不是在竹乡孝顺你姨娘么?哼,怎么连姨娘都不要了?”
刘三娘心下的小算盘敲开了,月前知州夫人发帖子给二十来家小娘子,刘三娘可仔细了解过这些人家跟竹乡可不是一个地儿的,刘五娘又是怎么得了消息在端午赶了回来?
刘三娘是跟刘五娘从小争到大的,这个五娘可是什么手段都使的出来的,跟生她的瑶姨娘一个德行!
刘五娘有备而来。
刘五娘一副不胜风欺的模样,未语先泪。
刘三娘嫌恶的不行:“你,你别这样,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真是晦气!”
刘五娘轻声道:“姨娘死了,我自然是一副死了姨娘的模样!”
“我是回来报丧的。刚巧在客栈里遇到宋玫娘,合着投缘便把衣裳首饰送给她了。这白角梳,是姨娘生前的。”
秀玫头晕目眩。
刘三娘讥讽道:“这姨娘才死,就把遗物送给旁人了,你还真是孝顺!”
刘五娘淡然道:“不像你五姐,一个白角梳都当好东西,姨娘生前就嫌弃这个,我只不过是顺姨娘的意思罢了。毕竟,姨娘可是见惯这些东西的!”
刘三娘哪说得过刘五娘这张巧嘴。这个话题也容不得她多说,再说便是自个的父亲宠妾灭妻了,合着瑶姨娘也死了,刘五娘就一个毫无倚仗的庶女了。
刘三娘敛了敛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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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玫自与刘五娘结交后便不住客栈了,这也是与筠娘子几天以来的第一次会面。秀玫如今有了底气,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筠娘子。
筠娘子那一件酱褐苏锦描白荷莲纹的大袖褙子算是仅有一件拿的出手的衣裳了,秀玫毁的格外畅快。本想着今个看筠娘子出丑的,结果筠娘子一袭梅子青百蝶穿花的襦裙,外面罩着玉色小轮花竹叶纹的比甲,青袖与竹叶相称,映的那双没有波澜的眸子愈发沉静。
秀玫恨的不行。
原来筠娘子早有打算。
这件襦裙还是筠娘子十岁时候的,自筠娘子有了女子的雏形后便因胸口紧而不穿了,秀玫自然没当回事。筠娘子事后让秀娇把胸口放宽了些,反正有圆领比甲在外面挡着。
筠娘子连带个衣裳都暗藏个备胎!
好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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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个娘子们心照不宣的去拜见知州夫人。
几十个丫鬟和十来个嬷嬷跟在后面,双手呈着瓷礼。
正座上的知州夫人浓妆端庄,黑白分明的丹凤未语先笑,头戴比肩宽的璎珞冠,绛红翟纹金罗大袖褙子下面是撒花纯面八幅裙子。知州夫人拂了下膝盖上的褙面。
金嬷嬷肃穆道:“当心你们手上的瓷,挨个来,可别撞上了。”
花盆、酒樽、梅瓶、双耳瓶、玉壶春瓶、诸葛碗、鼓钉洗应有尽有,都是白瓷系的。
知州夫人看都懒的看一眼,“金嬷嬷,你挨个记下来,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个,回头直接差人送到周府。”
知州夫人的眼早就被养刁了,显然这些都入不得。
每日送瓷到周府的络绎不绝,周内司怎么可能样样兼顾?若不得知州夫人的赏识,这些为自家瓷窑而来的娘子们可就白费了心机。
祁孟娘这一派明显情绪低落。
事实证明,这些人是没白跟着祁孟娘的。
只见祁孟娘缓缓走上前来,笑道:“夫人不懂,我懂呀,我可是这块的行家了,夫人要是嫌花眼了就交给我来代劳好了!”
知州夫人和蔼道:“祁孟娘也晓得,我整日被两个哥儿和三个姐儿给折腾的好不辛苦,有你代劳我放心。”
祁孟娘又道:“我今个可带了一样好东西,整个瓷窑里就出了一件,连宫里都没落到呢。夫人可要好生瞧瞧。”
知州夫人的丹凤都亮了!
祁孟娘双手举着蹲在知州夫人面前,知州夫人的葱指抚了上去,欢喜的不行。
“这么精致的孩儿枕,我还是第一次见着。”
只见一个男童趴卧在榻上,圆脸喜庆,头枕左手,臀部微翘。通体白釉没有瑕疵。
祁孟娘恭敬道:“夫人只消夜夜枕着,定能早日喜得贵子。”
知州夫人视若己出的两个哥儿和三个姐儿都是妾生的,这个礼要是旁人送的话定被误解成嘲讽之意了,然换成祁孟娘就不一样了。
知州夫人拿在手里把玩了下,合不拢嘴了,嗔道:“就你最有心了。”
刘三娘也走上前来,嘟嘴道:“是不是我没给嫂子送礼儿,嫂子眼里都没我了。”
知州夫人迅速在底下的莺莺燕燕中看到这撞衫的人了。
知州夫人道:“三娘可晓得城里最近时兴什么头花?还是上好的绢纱做的呢,很多人家如今都不折花戴呢,就戴这假花。你道是绢纱名贵么?这培好一株魏紫要多么银钱?要我说呀,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知州夫人又点名道:“五娘,本来这话我不该说的,可是这么多小娘子在,要是传将出去我知州府人大逆不道,那可就有口难辩了。我今日呢就让诸位娘子们做个见证。你且说说,这两个四寸白角梳从哪里来的?”
知州夫人眼里的轻蔑一闪而过。
刘五娘道:“是我姨娘留给我的。”
“你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让太夫人来问了。老太爷又是何时得了这物什又是怎么送给你姨娘了?这事怎么连太夫人都不知情呢?老太爷也不是京官,四寸白角梳只有宫里有。”
“是……”刘五娘有些犹豫。
“是什么?真要我去请太夫人么?合着我这个当家主母说的话都不作数了!”
刘五娘硬着头皮道:“是我姨娘在徐翰林府得的……是徐翰林夫人送我姨娘的。”
“哦?徐翰林夫人又跟你姨娘是什么交情?”
刘五娘闭上了眼睛,咬牙道:“我姨娘以前在徐翰林府上做官伎。”
下面嗤笑一片。
有讥讽道:“怕是徐翰林送的罢,这徐翰林早就罢官了……”
知州夫人很满意。
刘五娘隐住眼底的怨毒。
刘五娘有些站不住,秀玫扶上她。
刘五娘唇角勾起奇异的笑容,暗忖:“你们一个二个,就等着罢!”
第14章 斗茶阴谋1
中途筠娘子去恭房,抄手走廊上有两个丫鬟在肆无忌惮的笑谈。
一人道:“五娘真是笑死人了,死了一个姨娘而已还报丧,难不成太夫人还给个妾发丧不成?瞧五娘这一副狐媚相,跟她那个不要脸的姨娘一个德行!”
另一人嗤笑应和:“瑶姨娘不死,五娘拿什么名头回来?她要是个孝顺的,怎么姨娘尸骨未寒就跑回府了?不是说‘女要俏一身孝’么?”
筠娘子若无其事的路过时,两个嘴碎的丫鬟还是说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