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他,还不快去拦住他,撞到哪里受伤了怎生好。”端妃连忙吩咐道。
在这种情况下端妃不担心有身孕的玉嫔反倒是担心一个大男人司马憨,果真是极为宠爱这个嫡姐遗子,众人都这样思索着,可偏偏,秦玉暖不这样认为。
果然,粗手粗脚的司马憨刚要直接伸手去抓玉嫔托盘里的田螺,袖袍子一甩,却直接将整个托盘甩到了地上,裹着浓浓汤汁和辣椒的田螺肉翻到在地上,冒着热气的汤汁流了一地。
司马憨手腕被滚烫的汤汁烫得往后一退,恰好就要倒在秦玉暖的案席上。
“四殿下。”秦玉暖连忙起身扶住司马憨,才扶稳了,却听到玉嫔身边的宫女们喊起来了。
“完了完了,娘娘见红了!”
秦玉暖下意识地去看司马憨,刚才他是离玉嫔最近的人,可是一下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的司马憨却还是一副天真模样,捂着发红的手腕喃喃道:“哎呀呀,手都红了呢。”仿佛对面的吵闹都和他无关。
“四殿下。”秦玉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或许是司马憨和秦玉昭一样自小都因为痴傻被众人鄙视冷落,而秦玉暖这两世以来,对于秦玉昭这个痴傻妹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情的,此时看着端妃娘娘向这边投来的目光里头竟然夹杂了一丝暴戾,就有些忍不住地想要提醒司马憨。
唉,她在想什么,司马憨本就是一个傻子,就像对于秦玉昭来说,即便告诉她那些给她烂树叶吃的下人们是在捉弄她,下一次遇到了,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吃不误。
玉嫔那已经乱作了一团,这胎养得本来是极稳的,却没想到突然就落了红,玉嫔歪倒在席位上,已经是满头大汗,捂着鼓鼓的腹部不住地喊“痛”,身边的嬷嬷和宫女们也都是有经验的,立刻就请了太医过来。
陈皇后倒是处变不惊地安排着各项事宜,先是让人将玉嫔送到最近的永寿宫,再让宫人们将这群莺莺燕燕的闺秀们请到了永寿宫的偏殿休息,而端妃则是连忙唤了司马憨过去。
芸贵妃嘴角一笑,带着司马若老老实实地等在配殿里头。
秦玉暖倚在偏殿的窗棂边,似乎还可以听到玉嫔那歇斯底里的喊叫,就像在夜里最凄厉的鬼魂发出来的叫声,带着痛彻心扉的隐忍。
进进出出都是太医和端着热水的宫女,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刚下了早朝的皇上昭宣帝司马修也来了,一身朝服还未来得及脱下,头上还有带着朝冠留下的印记,阔步流星进了永寿宫的宫门。
“玉嫔呢?”司马修开口便问。
陈皇后急忙迎上前,内侍端上的茶司马修也无心饮用,听着里头跌跌起起的喊叫声,眉头拧得紧紧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皇上,”陈皇后试图最能让人接受的语气道,“方才太医来看过了,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话语才落,里头协助太医诊治嬷嬷突然满头大汗地跑了出来,看到司马修居然也在,噗通一跪,磕头道:“皇上,娘娘流了好多血,嘴里一直嚷嚷着要是孩子保不住,自己也不活了。”
噩耗接连传来,宫人们四处奔走,原本乖乖待在偏殿里的京中小姐们各自都有些不自在,远远地又看见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个胖嬷嬷过来了,都拥上去想要问问情况,谁料这胖嬷嬷冷着脸面屏开了众人:“秦家三姑娘在吗?皇后娘娘有请。”
☆、第八十四章 坦白从宽
这样的节骨点上,一个是后宫的嫔妃,一个是深闺里头的姑娘,胖嬷嬷这一开口,总让人觉得秦玉暖似乎又招惹上了大麻烦。
秦玉暖正正亭亭站在窗前,听到胖嬷嬷喊自己,倒是十分坦然地走了过来,福了福身子,十分谦恭地道:“还请嬷嬷带路。”
秦玉暖貌似无事地出了门,后头一堆的女儿家们又是叽叽喳喳议论起来,其中以黎未君的声音最为尖细:“哎呀,我都快忘了,秦姐姐呢,秦姐姐怎么没和我们一起呢。”
没走几步,就到了飞檐琉瓦的正殿,远远隔着几步都可以感觉得到里面那肃穆清冷的气氛,昭宣帝司马修坐在正中央,下首依次是陈皇后、芸贵妃、端妃和娴贵人,背后就是内室,里头躺着的,是用人参吊着命请了众多太医围诊的玉嫔。
堂下,跪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人们口中的傻子皇子——司马憨。
他跪在中央低着头,小脸尽是委屈,还不住地小声抽泣着,嘴里似乎在喃喃地抱怨着“父皇好凶,父皇凭什么打我”之类的话。
这是秦玉暖第一次见到当今的皇上,在前世,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一睹天子真容的,她敛了敛衣襟,得体且不卑不亢地直着脊梁进了殿内,慢慢跪下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臣女秦玉暖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光是看几个皇子的模样就知晓昭宣帝年轻的时候定也是一个翩翩少年,如今年近五十,却依旧保持着匀称健硕的身形,一身黄袍加身更显威严,投足之间都带着指点江山,胸怀天下的气度。
此刻的司马修严肃而认真地坐着,两腿微微分开,两道剑眉微微隆起,在眉宇间形成了一个深邃而严厉的沟壑。
秦玉暖跪在司马憨的身边,看了眼司马修,又看了眼看起来十分紧张担忧的端妃,大抵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司马修是想要训斥训斥这个冲撞了玉嫔,吓得玉嫔突然小产的不孝子了。
可眼尖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当时司马憨根本没有碰到过玉嫔的身子,恐怕司马修也只是想借此机会教育教育司马憨的性子,毕竟,都是个快要选皇子妃的人了。
“你便是秦家三姑娘,秦质的女儿?”司马修的声音宏厚,且带着一股岁月沉淀的沧桑和政坛老手的锐利。
“是。”
“听皇后说,事发之时,你是离得最近的一个?”
秦玉暖顿了顿,继续答“是。”
司马修微微敛了敛有些肃然的眼神:“事情原委到底如何?将你看到的都说一遍。”
秦玉暖福了福身子道:“当时是四皇子一时贪玩,想要去吃玉嫔娘娘案几上的红油田螺,却没想到不小心打翻了托盘,紧接着,玉嫔娘娘的肚子就痛了起来,身边的婢女发现玉嫔娘娘落了红,再后来,就是太医赶来了,之后的事情,臣女就不知道了。”
客观,公正,直白。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和其中的利益的时候,秦玉暖可不想因为一言之失得罪了什么人,无论是陈皇后、芸贵妃还是端妃。
端妃届时就哑着嗓子道:“皇上,憨儿的为人如何您是最清楚的,他虽然愚笨一点,可是从来没有害人的心思,就算是看在已去的姐姐面儿上,皇上,您就信了憨儿一回吧。”
司马修似乎刚好想要借此机会训训宠爱过度的端妃:“哼,就是因为有你这么一个慈母,才会有憨儿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儿。”
芸贵妃一双凤眼挑了挑:“端妃姐姐,皇上可从来没有说过四皇子是故意的,只是,有时候无心之失,也会害死人呢。”
听了芸贵妃的冷嘲热讽,司马憨又像是一个发了狂的暴躁小孩子一样,昂起头来顶嘴道:“你这个坏女人,你瞎说,父皇,你不要听她瞎说,她们都坏死了,都想害死儿子,还有母妃也是,母妃也坏死了。”
端妃一愣,随即道:“憨儿你说什么呢?在皇上面前也这么没礼貌,母妃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这次是你做错了事,不准顶嘴。”
芸贵妃一下乐了:“哟,现在端妃姐姐也承认玉嫔妹妹性命垂危,孩子也没了,都是四皇子的功劳了?”
这话,已经触怒了司马修了,第一次,他以一种极为暴戾的眼神看着芸贵妃,陈皇后立刻就道:“贵妃妹妹,你担心玉嫔妹妹的身子也不能这样口无遮拦,没看到大家伙儿都着急着吗?”
话语才落,里头问诊的太医就急急忙忙地出来了。
“回皇上,玉嫔娘娘的情况已经大体稳定下来了,孩子,没了。”赵太医继续道,“流产的原因也查出来了。”
听到这里,司马修不禁坐直了,身子也往前探去。
只见赵太医从身后的随从手中的托盘中端过了两样东西,呈到了司马修跟前:“就是这两样东西,田螺和蛤蚧,这两样东西相生相克,多食容易导致腹部绞痛,对于孕妇来说,长期服用犹如慢性毒药一般,这次幸好是发现得早,若不其然,别说孩子,就算是玉嫔娘娘自个儿的性命也未必保得住。”
玉嫔是南方人,爱吃田螺是总所周知的,尤其是怀孕之后每餐必有一碟田螺,而蛤蚧多用来泡酒入药,而宫里头用的蛤蚧都是最昂贵的品种,若不是有特殊需求,太医院都不会轻易拨下药材。
隐隐的,秦玉暖总觉得这里头似乎隐藏着什么阴谋,沉眉思索间,更是觉得一缕异样而关注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落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只看到眉眼同样深沉难以捉摸的司马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跪了许久的司马憨开始嚷嚷起来:“看吧看吧,害了玉嫔娘娘的才不是我,是田螺,看看,要不是我把那盘田螺打翻了,说不定玉嫔娘娘还会病得更严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