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儿是个实心眼的,自家姑娘怎么说,便怎么做。
这一夜,秦玉暖很早就躺在了木板床上,可意识却清醒得很,她记得很清楚,前世,就在她从宫中回来的第二天,柳姨娘说自己掉了一根白玉簪,闹得整个太尉府都跟着她上下搜查,窦青娥虽然不喜,可因为这柳姨娘口口声声说这白玉簪是老爷纳她为妾的时候送予她的,她珍惜得很,窦青娥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放任着柳姨娘在太尉府里闹翻了天。
最后,竟然是秦玉暖这间破落院子里找到了这根簪子,那时,秦玉暖刚在宫里受了八十大板回来,那柳姨娘竟然将一切的罪过推到了宝川身上,打了宝川二十家棍不说,还在自己父亲面前吹枕头风,让宝川在秦质心目中的印象更加一落千丈。
第二日,第一缕初阳才照进窗棂,外头就已经是嘈杂一片了。
“三姑娘,三姑娘,外头来了好多人,吵吵闹闹的,不知道要干什么。”门房小丫头急冲冲地跑进了秦玉暖房里,这小丫头是窦青娥前阵子赏过来的,听说是在秦云妆房里端茶时犯了错,说到底,还是嫡母那边的人。
“吵什么吵,”满儿挑眉喝了一句,“我看你就是个吵吵闹闹的。”这小丫头不仅手脚不利索,而且总是鬼鬼祟祟的,满儿一直不喜。
小丫头一收声,一副委屈模样退了出去。
满儿准备继续为秦玉暖梳头,却恰好对上秦玉暖绵长幽深的眸子,心一惊,“是奴婢唐突了,那小丫头平日里总是喜欢贴着门窗偷听,被奴婢发现了好几次,奴婢也是一时冲动,说重了话……”说着说着,便是要跪了下去。
“起来起来,”秦玉暖忙拉起满儿起身,“我哪里说你了,只是过去没发现,你倒是个细心有主意的。”铜儿憨厚老实,满儿心细机灵,这都是自己过去没有注意到的。
“三姑娘说笑了。”满儿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会看错人的,”秦玉暖拉着满儿笑道,“日后,我这院子里的事,还少不得你多操操心了,能者多劳,该是辛苦你了才对。”
这话说得满儿心里又是一阵感叹,人人都说夫人院子里油水多,大姑娘赏赐豪爽,可哪里也比不上这院子里的清净和人情,如今三姑娘再这么一说,她心里头便是更暖和了。
满儿替秦玉暖挽了个清爽简单的垂挂髻,又簪了两朵淡粉色绢花,衬着身上的青萝色长裙愈发素雅。
“好看,”廖妈妈一进来便是觉得眼神一亮,“清清雅雅的,像个小姑娘样子,”又压低了声音道,“哪像二姑娘,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都是和柳姨娘学的。”
“来人呐,给我搜。”院子里响起一声尖细的女声,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柳姨娘一身艳丽的嫣红罗裙,头上插满了金银首饰,一副商户人家守财奴的作态。
柳姨娘一开口,这手底下的二十来个丫鬟嬷嬷便都是四散开来准备彻底地搜一回。而其中两个人呢,更是直接奔了后院,目的非常明确。
“好热闹啊。”秦玉暖这时才是倚着门框出来,明眸皓齿,在暖暖的阳光下显得愈发清丽夺目,似一抹亮色窜进了眼睛了,这底下的丫鬟妈妈眼神也跟着一扬,“柳姨娘好兴致,大早上的就来玉暖这逛园子吗?今早上还听廖妈妈说,建州的表哥要来了,还以为这全家上下都该是忙着招待表哥了呢。”
☆、第十三章 姨娘无耻
明知故问,这么大的阵仗,怎么可能是逛园子,再说,这庶出又没娘的三姑娘的破院子,有什么好逛的。
柳姨娘一只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懒懒地搭在唇角一笑,“哎哟,三姑娘真是爱说笑呢,我不过是一个粗人,哪里有那么好的兴致,不过是掉了根簪子,又不记得掉在哪儿了,四处找一找罢了。”
说罢,又是意味深长地瞟了秦玉暖一眼,哼,若是这小蹄子敢阻拦,自己刚好还可以多加一条不敬长辈的罪名。
“是嘛,这样啊,”秦玉暖拖长了音调,又淡然一笑,“那姨娘请便,宝川快起来了,我还得去看看呢。”说罢,竟就是毫不在意这满院子搜查的丫鬟,径直朝着东头的小房间走去。
“你们,都给我搜仔细了,一个耗子洞都不能落下。”柳姨娘摆出好大的架子,哼,等我找到了那根白玉簪,就有你好看的。
秦玉暖的院子不大,可柳姨娘却偏偏折腾了快一个时辰,此时脸色焦急地站在院子中央,一遍一遍低声质问着来报信的丫鬟和妈妈,“怎么可能没有呢?别给我偷懒,一个个地,给我搜仔细了。”
与柳姨娘的焦急相比,秦玉暖却是显得无比淡定,看着今日太阳不错,索性搬了绣架到了院子里,一边挑着花针,一边监督着秦宝川拿着小木棍在沙地上练大字。
买不起笔墨宣纸,也只能让秦宝川在沙地上将就了,好在秦宝川悟性高,耐性好,学得颇快。
此时,秦宝川正在努力地画着“礼义廉耻”四个大字,却偏偏写到“礼义廉”三个字时,便停下了。
“怎么了?”秦玉暖看着秦宝川捏着小木棍一副思忖模样,索性也挺了手上的活计,“怎么不写‘耻’字了?”
秦宝川黑溜溜的眼睛一转,微微瞟了眼柳姨娘,又连忙转了回来,眼巴巴地看着秦玉暖,秦玉暖蓦然就明白了。
“真是,”秦玉暖指着这沙地上的几个字笑道,“人家可以‘无耻’,可是咱们不能‘无耻’啊,快把‘耻’字给添上,不然,姐姐再不教你识字了。”
说罢,又是抬起头,看着已经有些气急败坏地柳姨娘笑道,“让姨娘见笑了,不知道姨娘的东西找到了没有?”
柳姨娘已经焦头烂额,听到秦玉暖姐弟俩你一言我一语,也丝毫没有想到是在嘲讽自己,而今秦玉暖一问,只是面色有些僵硬地回了句,“没有,”继而提了些底气,说道,“不过早晚会找到的。”
“姨娘,院子都找遍了,当真没发现玉簪子。”来报信的妈妈带着些忐忑。
“罢了,先走吧。”长时间在这里耗着也不算个事,若是落了人话柄,便是更加不讨好了。
谁知,这柳姨娘前脚还未跨出门槛,这外头就来了小丫鬟报信,“姨娘,你的白玉簪子找到了。”
“找到了?”柳姨娘明显地不相信。“在哪找到了?”
“在后院的马厩里。”
马厩是外院,而多是小厮男仆聚集的地方,从马厩再往东走那么几十步,便就是小厮奴才住的院子,柳姨娘一个内院妇人,她的簪子怎么会掉到了外院去,难免引人遐想。
“定是哪个手脚不干净,一定是的。”柳姨娘捏着帕子站在一边,咬牙启齿地咒骂着。
窦青娥今日一身淡紫罗衫,配着头上一对金雀钗,与柳姨娘的浓妆淡抹相比,别有一份风情,她挑了挑茶末子,头都未抬,只回了句,“方才都命人查过了,后院的那些下人们,昨日要么被派出去做事,要么有人证能证明没有时间去偷你的簪子。”
“姐姐,你别不信我啊,这可是老爷送给我的白玉簪子,我往常都舍不得戴的,若不是被人偷了,怎么会落在后院呢。”柳姨娘上前一步说道,“姐姐往常都是最为公道的,这回,可不能偏私了。”
“我偏私?”窦青娥只觉得好笑,“我偏了谁的私了?这大家伙的都在这呢,你们倒是说说看,从头到尾,我可是偏袒过谁?”
除了窦青娥和柳姨娘外,常姨娘、秦玉暖还有方才大张旗鼓搜查的丫鬟嬷嬷们都婷婷立在了院子里,一个个的都低着头,不说话。
秦玉暖今日一身素雅打扮虽然不起眼,却也惹得窦青娥多看了两眼,难怪昨夜女儿会为了那三道血痕发那么大的火,照她看来,这不仅是因为女儿自身的容貌暂时毁了,更是因为这太尉府里还有一个秦玉暖是越发出落得标致,也越发惹人注目,不过无妨,终究不过是一个庶女,还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
“总之,”柳姨娘底气十足地道,“我昨个就去了姐姐那请安,再便是我自己的院子,下午也只来了三姑娘这里逛了几圈,其他的地方,都没去过,更是别提马厩了。”说罢,她又死死地盯着秦玉暖那张清贵淡雅的脸,昨个她明明将白玉簪丢在了这小丫头院子的花坛里,如何今日却就搜不到了?真是奇了怪了。
“呵,这都是怀疑上我来了?”窦青娥头一偏,语气挑衅而孤傲。
“妹妹哪里敢呢,”柳姨娘立马又谄媚上了,“别说是一根白玉簪了,就算是金屋银屋姐姐也瞧不上啊,姐姐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而我呢,就跟不可能监守自盗了对不对,姐姐平日里就够忙的了,我没道理平白地闹了这么一出,那便只有……”说完,眼神又只往秦玉暖身上瞟。
无奈秦玉暖却是淡定得很,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逼得这柳姨娘直接开了口道,“三姑娘,姨娘也知道你平日过得拮据,这一时犯了错,承认就好……”
“柳姨娘这话奇怪了,”秦玉暖樱唇一启,处变不惊地说道,“这不是都在马厩里找到了吗?如何又怪到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