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平生只身前来,我想他一定是避人耳目,所以在他要帮我们换个地方时候我还是拒绝了,况且暮鼓晨钟的生活我也听得很习惯。他有时候陪我坐着,我抄写诗文他也不吭声,乖得很。
从前我与易平生总有说不完的话,再遇见的日子里我们说话的时候反而少,不过沉默的时候却不觉得尴尬,他的到来让我觉得世间尚存一丝温暖,总归这世上还有没有抛弃我们姐弟俩的人。
不久后许一诺参加殿试,他几乎是一路飞奔而来,回来便向我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我打趣道:“你这是考了十一名吗?”他乐呵呵道:“姐姐,我是第一名!”于是我拿出这些日子攒下的钱买了点酒,炖了一只鸡,请来易平生,大吃了一顿。酒不够却让我们三喝的好不痛快,喝得烂醉的一默拉着易平生的手不断地说“我姐命苦哇命苦哇”,惹得我又想像从前动脚踢他。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许一默殿试的前一晚,他睡得比平常略早一些,我却紧张的有些睡不着,于是便将他换下的衣衫拿到溪边去洗,一开门,便见那桃花树下站着一个人,一如既往的潇洒模样,那是许一默不敢再在我面前提起的人。
我看着他进退两难,我曾在梦里多次梦见他,那梦中的他无论我怎么叫都不肯回过头来,偶尔我会忍不住想念他,我想我们的重逢会是怎样的情形。我捧着木盆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丢脸的,即使命运抛弃了我自己,我也不曾辜负过它,于是我挺着背要从那片桃林穿过去,忍住不去看越来越近的他。
“诺儿,我要娶亲了。”这是我与华应言重逢时刻,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使劲握着木盆,告诉自己不要像话本子里砰的一声落在地上那么丢脸,我想那时候我笑得很丑,声音还很抖,竭尽所能地凶狠道:“与我何干?”
那夜桃花林安静的出奇,华应言对我道:“我和你曾经有过婚约,需要先退了,才能迎娶我家那位。”
如果有一把匕首,我一定要用它来挖出着负心人的心肝看看是何等颜色!可我做不到,那把无形的匕首一下又一下的刺在我的心上,退不退婚又有什么打紧呢?如今谁还注意到当年的许一诺呢?“那日许府门前,我许一诺已经……”
“为何受了如此羞辱,你还要待在长安,难道你是企图在圣上的恩泽再次降临到你们许家吗?”华应言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嘲讽,这样的嘲讽似乎还有我曾投入过那么热烈的感情。
“难道宁王还要再用我许家做您的投名状吗?”我抬起眼睛愤恨地看他,如今我没有能力去调查那场大火,即使调查出来又如何呢?只是我真的不愿意将他想到那个份上,我情愿他有个不得已的苦衷,可事到如今这桃林中只有我和他二人,他此刻的话语将我们曾有的过去抽离的有条不紊。
华应言听了我的话,笑了两声:“如今许家还有什么值得本王费心的呢?”略一停顿,“当年你我初相识,是本王一早安排好了的,你出了厢房发呆,我便进了你的那间包厢,装作是自己的,与你结识。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我一早就知道你是谁,你是当时最得圣宠的许相千金。”
许相千金这四个字将我的爱情击得粉碎。
这一刻我的心里只告诉自己一句话:一诺往回走,快回家。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不记得一默第二天什么时候出的门,不记得易平生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坐在自己的屋里哭不出来。这些日子里,我好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怎么也哭不出来。
接着的日子,溪边洗衣都会听见姑娘们谈论当今宁王与李丞相千金的婚事。
“宁王可真不是一般英俊的人呢。”
“是呢,我觉得啊也只有那样的人家才能配得上他呢。”
“只可惜哦,我们不是生在王侯家,只能羡慕的份呢……”
“听说呀,这婚礼后儿就办了呢,排场肯定大。”
……
连偏僻的这里都能听见他的婚事,怕是长安城里更热闹了吧,我洗完了衣服再回家的时候,见到了一脸忐忑的易平生,看见他那副表情,便知道他担心什么。我故作轻松地放下洗具,对他道:“你当年的那份新婚礼物,曾被一默放在青铜盒子里,后来被找了出来。”
华应言成亲的前一晚,易平生带了些熟食酒菜来,他与许一默刻意表现的毫不在意的模样,叫我觉得不枉此生。人的这一生,爱情只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罢了,若是因为它的磕磕碰碰去怀疑人生,也不太值得吧。我看着微弱烛光下的许一默和易平生,想要给我爱情亲手画上句号,可他们一定更愿意我再也与他不相见,所以那晚我在酒水里下了蒙汗药,希望他们醒来时我已经放下,和许一默随易平生到广陵去。
那夜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叫人心烦意乱,我将信和他曾送我的玉簪一起放到怀中,家徒四壁,更没有什么衣服供我挑选,找了最干净的那一身换上,如今穿什么也已经不重要了,拿起立在角落的油纸伞,走出了门。
阴天的清晨见不到光,街市还未开张,原来长安街的清晨是那样的空旷,街市上只有一位老大爷烧着炭炉子,见我道:“姑娘起这么早,喝一碗浆汤暖暖身子再赶路吧。”我收起伞,坐在他家的屋檐下接过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暖了暖手,屋外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了,升腾起的水雾模糊了我的视线,那视线范围内竟都是红绸的装饰,老人家用蒲扇扇着炉子道,“姑娘你是偷偷从家里跑出去玩吧?”
这话说得莫名让人温暖,我笑着问他:“您怎么看得出来?”我如今布衣素颜,没有任何首饰。
他递给我一碟糖道:“我在这西关街上不是一天两天咯,什么人没有见过,有些人啊穿着绫罗绸缎却穿不出个贵气……”他顺着我的视线看了看接着道,“这宁王的大喜日子太不吉利,这雨啊一直下,可不吉利。”
我低头往碗里添了一些糖。
“当年的许相府如今变成了华府,我看啊这报应是迟早的,如今皇帝对宁王如此恩宠,连婚礼都去皇宫张罗,可这圣恩啊太大了,容易受不住……”
原本我想随处找个地儿,等到街上人多了再打听如今华应言府上在何方,却没有想到通往他府上的路,我竟然不用问人也不用担心迷路。
我撑着伞站在华府前的石狮子旁等着他人生最热闹的时刻,敲锣打鼓一片热闹,这大雨也没有阻挡看客们围观这场隆重婚礼的热情。我看见华应言穿着红色礼服从门内迈了出来,洋溢着一脸的微笑向周围人回礼,在上马前一刻,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的身上,有些诧异和震惊,随即便充满了不屑的笑意,又对身边的随从吩咐了几句,迎亲队伍便热热闹闹地往大明宫驶去。
那随从小跑到我面前道:“宁王吩咐,姑娘若是想见识他的婚礼,小的为您备马。”
我冲着雨帘中他红色的背影,对随从道:“多谢。”
华应言,你曾在万人中央向我许一诺提亲,如今我们也该在万人中了断这场感情。能在皇宫举办婚礼真是好大的恩泽,天注定我要在这万人中央将失去的尊严讨回来!
天元殿上一切如旧,在万岁声中越烨姗姗来迟,他也穿的颇为正式,坐下龙椅后扫视了一圈,说了些贺喜华应言的话,随即便有小公公念了圣旨,那圣旨中写了什么我已不记得,只看见华应言谢了恩,不久鞭炮齐鸣,不远处走来了被人搀扶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这是我期待了许久的时刻,我撑着伞在众人的惊异的目光中走了出来,那青砖地上铺着的红毯站着倔强的我,最先注意到我的是越烨,他的目光中不带一丝诧异,随即对华应言笑了笑努了努嘴,华应言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擦了擦下巴滴落的雨水,笑着道:“宁王娶亲前是不是先将之前的亲事了了?否则你娶这位佳人回去,做大呢还是做小?”
他随即向我走来,身后自是撑伞的随从,他肯定料不到我真的敢来这里,所以目光中有我所希望看见的慌乱不解,随即他笑着道:“那时本王顾着你的颜面,私下与你退婚,你又何必跑到这里来自讨苦吃?本王若是你,此刻一定回去休养生息,等到养好了身子,再一剑杀了本王。”
越烨在殿上笑着道:“宁王倒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依朕看,许一诺今日也嫁与你算了,做个填房的。”
我来这里就已经想到过这种侮辱,越烨留我姐弟俩到如今,岂可能良心发现,恐怕是为了看见窘迫生活中的我们的惨状吧,有易平生在许一默身边,至少他也不至于不安全,如今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所以即使是皇位上的那人,我也不会退后一步,更不会接受他的羞辱!“皇上说笑了,小女在这大雨中前来,可不是为了与宁王再续什么前缘,只是想为他的新婚送一份贺礼。”我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和玉簪子,递到华应言面前道,“当年先皇恩准我们的亲事,后来也我得了一份贺礼,这贺礼今天才派上用场。这封信赋予了小女在这华夏国做第一个可以休掉自己男人的权力。宁王在你迎娶新人之前,先让民女赐予你自由身。”我用尽最后的心气道,“当着大家的面,宁王,我许一诺要休了你。”
在华应言接过我递过去的信之后,所有的将士全部将矛头对准了我身后,我一转身就看见了易平生和许一默,他们连伞都没有来得及撑,一定是我昨夜下的药不够分量,他们醒来后便来寻我,如今我们三个又站在了这大殿之上,四面楚歌恍如昨日,唯一不同的是,当年为了我的伤敢向越烨出丑的华应言,如今是我的敌人,是要置我们于死地的人一伙的,我知道这次我们三个人,一个也逃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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