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曜在刑部正式上任后,自然会有办案的必要人员跟随,勘察之事自然也有专人负责,司空曜已经不再需要她了。她之前明明不希望被卷进这些莫名的案子里,但又说不清为何,此时却感到有些失落。
“怎么会不需要?我让皓月叫你上来,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司空曜忙解释道。
“事情发生在清晨,暖春阁在这个时间应是大门紧闭,没有外人出入。蝶儿没有任何戒心地打开门,让此人入内,想必蝶儿认得凶手,凶手应该就是蝶儿身边之人。”柳芸儿分析道。
“我也觉得是暖春阁内的人所为。”司空曜赞同道,“这人以丝被令人窒息而死,看来他并没有充足的准备,换而言之,就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使得他对蝶儿下了毒手。芸儿你有没有理出什么头绪?”
“这三楼就只有我和如意、蝶儿三人居住,我们的厢房彼此距离相对比较远,蝶儿又住在最靠近楼梯的那一间。如要到她的房里,并不需要经过我们的住处,所以很难听到任何响动。”柳芸儿蹙起眉。
“那可有什么人平日与蝶儿有矛盾?”
柳芸儿摇摇头,“那天在走廊上,你也看到了,蝶儿对人很好,虽是这里的第一红牌,却平易可亲,不会盛气凌人。我虽来这里的时间不长,可也知道这里的人都喜欢她。”
“看来我们要先想办法缩小范围了,还是先到楼下,去问问其他姑娘吧。”司空曜说着,又叮嘱了几个官差继续守在这里,然后向楼下走去,柳芸儿也跟在他的身后。还未到楼下,两人就听到了一阵争吵声。
“你这话什么意思?”这声音听来很熟悉,说话的人应该是如意,但此刻,她那柔媚的声音中却多了些许愠怒。
“得了,谁不知道,昨晚你还和蝶儿争吵过,分明是记恨她,才对她下了毒手。”另一个人冷嘲热讽地道,话音刚落,立刻得到了其他几人的纷纷附和。
“哼,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杀了蝶儿。”
“是啊,当然不只这些,蝶儿一死,这暖春阁中第一红牌的位置,你就牢牢坐稳了。”
“你说我会为了争这红牌的位置,杀了蝶儿?”如意的声音愈发尖锐起来,“可笑!”
“这里除了你,谁还有杀了蝶儿的理由?不过这第一红牌的位置给我,我都不要。你就不怕那个?”
“我也是和蝶儿同期的姐妹,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天可测,地可量,人心最不可知,在这里哪有绝对的姐妹情谊?”一人冷哼道,“当初红瑶一死,蝶儿还不是把这第一红牌的位置做得好好的。”
“好了。”何妈妈的声音这时候插了进来,“不是早就说好了嘛,谁也不许再提红瑶的事。”
这时,见司空曜和柳芸儿出现在楼梯转角处,下面的人立刻闭口不再说话,大堂里的气氛又沉闷起来。
司空曜和柳芸儿对望一眼,似乎都从彼此的眼眸中,读出了此刻的想法。为何红瑶的名字一再被提起?为何这些人却又说得不清不楚?两人都意识到,这仿佛是暖春阁的一个禁忌,即便他们此刻问起来,许是也得不到回答。
“何妈妈,我想对这里的人员做些询问,你可否为我另找一间厢房?”司空曜说。
“没问题。”何妈妈笑着,立即上前领着司空曜离开。
大堂里重又回归了之前的剑拔弩张。浅浅的目光望向如意,柳芸儿问道:“不知如意姑娘可否愿意去我房里谈谈?”
刚才被众人怀疑奚落的如意,正好有了个可以离开此处的理由,自是欣然应允了下来。
房里,柳芸儿浅抿着茶,默默地打量着眼前的如意。此刻的如意沉默而安静,看上去并没有以往的盛气凌人,也没有刚才在大堂中与人据理力争的愠怒。柳芸儿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如意,在如意的眼中,柳芸儿似乎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那种哀伤,她一直极力掩饰着这种哀伤,但如意毕竟难以做到镇定自若。
“你是否也觉得,是我杀了蝶儿?”良久,如意才幽幽开口问道。
柳芸儿摇摇头,“断案是要靠证据说话的,并非凭个人臆断,就可以下定论。”
如意笑了笑,笑容中竟有些自嘲的苦涩,“都说芸儿姑娘蕙质兰心,想法果然与常人不同。想来也是,和蝶儿不一样,我平日待人刻薄,此刻没有人相信我,也在情理之中,是我自己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你与蝶儿同年来到这里,从感情上来说,我相信你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是啊,想来也快一年了,却没想到如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如意感慨道。
“如意姑娘的话中,说的似乎并不只有蝶儿,是否还有你们曾提到的红瑶?”柳芸儿三言两语,便不露痕迹地将话题转到了她想知道的问题上。
“红瑶?”如意重复着这个名字,神情显得有些迟疑。
“红瑶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柳芸儿追问道。
如意迟疑了片刻,才低声说道:“这件事何妈妈不让说,但我觉得你也该知道,毕竟芸儿姑娘现在也是这暖春阁里数一数二的红牌,以后事情很可能会轮到你。”说到这里,如意停顿了下来,看着柳芸儿的目光中写着忐忑,她将声音压得更低,“当初红瑶死于意外,是跌落山下而死的。之后便有留言传出来,说这第一红牌的位置受了诅咒,今后谁住进红瑶的房间,也必然会受到牵连。蝶儿当时不以为意,让人没想到的是,蝶儿住进去一年,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你们相信诅咒之事?”柳芸儿惊讶地问道。
“大部分人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如意喝了口茶,继续开口说道,“我是不信的。反正人总有一死,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如意姑娘就没有遗憾吗?”
如意的话勾起了柳芸儿的心事,父亲死得不明不白,死因至今不明,这便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即便是现在就让她死,想必她也难以瞑目。
“遗憾?”如意漠然地反问道,“反正孑然一身,身在欢场这些时间,我看淡了许多事情,没有什么可惦念的。倒是你,我看方才的那个司空大人和之前的唐公子都对你不错,你若能抓住其中的一个,便熬出头了,这里终究不是个归宿。”
如意的话让柳芸儿想到了那晚司空曜说的带她离开的承诺,那低沉的声音似乎又回荡在她的耳边,那英俊的脸也仿佛跃然她的眼前。心中微微一动,她问道:“那你呢?”
如意苦笑,“我从未想过。”
“难道也没有期盼吗?”
“期盼也曾有过,但现在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如意盯着眼前的杯盏,缓缓说道。
柳芸儿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如意的手,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不禁心生同情。
不论司空曜提出带她离开是出于何种原因,但至少司空曜的心中还装着这份承诺。欢场女子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幸运,能真正遇到良人而离开这里的,又有几人?想到这里,她握了握如意的手,劝慰道:“如意姑娘莫要这样说,相信你早晚会遇到能带你离开这里的人。”
“我应该怀着希望吗?”如意反问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不确定。
柳芸儿握紧了她的手,用力点了点头。此刻在柳芸儿看来,眼前的女子并不是暖春阁里那个时常冷言相对的如意姑娘,而只是个渴望幸福的寻常女子。
直到天色将黑,司空曜才结束了这里的一切工作,然后离开了。
发生了这种事,暖春阁只能暂时歇业,但没有人能够睡得安稳,柳芸儿也不例外。第二天一早,她便早早起床梳洗,才整理好,就有人来知会她,说司空曜派来的人正在楼下等着她。柳芸儿有些意外,但还是决定下楼一探究竟。
大堂里,皓月正站在门口向楼上张望着,看到柳芸儿走下了楼,快步迎了上去,“芸儿姑娘。”
“你家大人叫你来的?”
“嗯,大人叫我来请您。”
柳芸儿一怔,追问道:“请我?要去哪里?”
“您跟我来就知道了。”
柳芸儿出了门,上了早已等候在暖春阁门口的轿子。一路摇晃着,没多久,轿子便在刑部的门口停了下来。随后,皓月一路领着柳芸儿来到了刑部后院的书房前,待站定,她轻轻地叩了叩门,“大人,芸儿姑娘到了。”
“请进。”
柳芸儿推门走进书房,皓月则在她身后关上了门,然后站在书房门口候着。
书房内,司空曜伏在书桌前,正专注地看着一份卷宗。
他并未着官服,只穿着一身堇色的便装,虽简单却不失俊朗。随着他垂首的动作,几缕黑发从发髻中散落了下来,随意地贴在他的脸颊边。此时,他比平日多了几分随意,但脸上却露出几分掩不去的倦容。
司空曜专注的样子令柳芸儿心中一动,之前她曾见到过司空曜敏捷的身手,如水般体贴,但司空曜专心公务的样子,她却是第一次见到。而这一见,不知为何,她竟移不开目光,心又像那几次近距离接触时一样,在不经意间,怦怦地跳快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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