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是自己生活的时代,女人第一要务当然是自立自强,光想着结婚生子,靠肚皮拴住男人,那是迟早有一哭的。
但林黛玉就不同了,在她的这个世界,女人只能悲哀地依附男人而生,哪怕是超脱红尘的莲渡师父和妙玉,依然须靠着北静王和贾府的庇护。
黛玉既然做了北静王妃,想要这个男人永远庇护她,除了爱情之外,最可靠的,莫过于给他生育一个子嗣,莲渡师父送了她这个送子观音,无非也是作此想法。
唉,可惜了林黛玉这样一个聪明剔透,冰姿雪质的女子,也要依着世俗女子的生存法则吗?相夫教子,荣华富贵,和其他女人分享丈夫,最后再变成另一个贾母,让别人羡慕着?
想到这里,紫鹃原本不错的心情,也有点儿怏怏的,越发想知道莲渡会跟黛玉说些什么,估算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出门往她们那边去了。
但这一回她猜错了,莲渡要和黛玉说的话,和她所想到,全然不是一回事。
她绕过走廊转角,看见莲渡的禅房门前,有一个人影,远远地看着还当是翠儿,再一看不对劲,那人分明是一身的黑衣黑裤,不是庙里尼姑的青灰色袍子。
紫鹃快走了几步,扬声问:“喂,你是谁?在那做什么?”
那人也极其警觉,紫鹃还没出声,他听见动静,就猛地朝这边转过头来。
两人一照面,紫鹃更是大吃一惊,那人脸上竟蒙了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
糟糕,莫非莫非是贼?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到北静王的家庙来了?
紫鹃心里也怕,但想到莲渡和黛玉还在禅房内,不顾一切地张口要喊人,没想到还未张口,那人手掌一翻,亮出一柄明晃晃的刀来,呼的用刀背向紫鹃砸来。
他只当是一名寻常丫头,并不放在心上,只想一招将她放倒了事。
没想到,紫鹃也练过几年功夫,虽然多半是舞台上表演的花拳绣腿,到毕竟反应机敏,见一刀劈过来,慌忙头一低,避了过去,同时条件反射地飞起一脚,照准那人肚子,狠狠踹了上去。
只听扑的一声,居然给她踢中了,那黑衣人噔噔噔的连退好几步才刹住。
“快来人呐,有贼啊!师父、王妃,就在屋里千万别出来!”瞅着这个空档,紫鹃马上放开嗓门,大喊大叫起来。
这时从房顶又翻下一名黑衣人,二话不说,挥刀就向紫鹃背部劈下去。
脑后风声嗖嗖,紫鹃纵看不见,也觉察到危险袭来,向前踏了一大步,还是没能全躲开,背后先是热辣辣的,跟着就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她站立不住,趴倒在了门上,房门被压开一线,正好看见莲渡和黛玉惊慌失措的脸,紫鹃想也不想,用了最后的气力,咬牙将门拉上,直接给落了锁!
正文 66
风从衣衫开裂出灌进来,吹得脊背沁凉,而伤口灼热异常,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紫鹃趴在门锁上喘气,仿佛听见后头一个沉沉的声音说:“上头不是说不得伤人吗?”
另一个人似乎也含糊答了一句,但她几乎昏厥,已是听不清了。
勉强转过半个身子,就被明晃晃的刀光刺得睁不开眼,心里绝望地叫了声“我完蛋了”,悲哀地想着,我又不真是林黛玉的丫鬟,干吗这样卖命?如果只是我一人,完全是可以逃走的呀?我才在这个世界才呆了半年,就变得跟她们一样傻了么……
她好像最后听见了几声叫喊,不知又是谁发出得,就全然没有知觉了。
当紫鹃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一张床上,床头坐着一人,她勉力想抬起头看看是谁,脖颈才一动,脊背登时就是一股剧烈的疼痛,她“啊”的一声,脑袋又落了回去。
“紫鹃,紫鹃,你醒了么?”是黛玉的声音,跟着一只纤手伸到身边,小心地替她撩开头发。
“姑娘?啊,不是,王妃,你没事吧?还有,莲渡师父、翠儿呢?”紫鹃有气没力地问,除了黛玉的一角衣袖,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们都没事,多亏了你,护卫才及时赶来了,莲姐正在外头,吩咐人仔仔细细地搜一遍庵堂,庵里的师父给了裹了伤,让好好歇着别乱动。”
“呵呵,原来我不会死了么?”
“傻话,怎么就会死了呢?护卫去禀报王爷了,很快就请更好的大夫来。”
紫鹃听黛玉虽带了一丝儿颤音,显然惊魂未定,但总算话说得清清楚楚,心里头略略欣慰。
既为了自己保住小命,也为难得这娇怯怯的姑娘,在经历这一番惊魂动魄之后,还能保持镇定,嗯,或许有一天,她也能跟莲渡师父一样,成为一个能过把握大局面的王妃。
那时候,也不需要自己为她时时事事地操心了吧?
唉,想那么远干吗呢,先想想自己的伤吧,可别昨晚还活蹦乱跳的,今后再也站不起来了才好,那可太惨,太不值得了!
紫鹃身心一齐痛楚,忍不住又哎哟叫出声来,马上听见黛玉一叠声地问:“怎么,很痛么,你再忍耐忍耐,大夫很快就来了!”
她语气中满是焦虑,紫鹃听了,不禁有些感动,看来,她对这个小丫头子,也是当真关切的呢,若将来知道自己不是紫鹃,是会伤心呢,还是生气?
紫鹃毕竟是伤重没精神,说了几句话,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黛玉愣愣地望着紫鹃,她从小到大,几时遇到过如此怕人之事,今天要不是这个丫鬟,拼死了叫了人来,又把自己和莲姐锁在禅房内,或许自己早丧命了吧?
护卫赶来之后,贼人已经遁逃了,莲姐就果断命令他们四处搜寻,又叫来庵里略通医道的师父,来看紫鹃的伤势。
她这样从容镇定的气度,真是自己及不上万一的。
其实,昨晚莲渡支走了紫鹃和翠儿,和黛玉闭门叙谈,并非询问她和北静王相处如何,而是更为严肃的话题,也是她终于不胜其烦,决意落发出家的缘故。
莲渡告诉黛玉,北静王不独是她的夫君,还是朝廷重臣,甚至一个势力集团的首脑,或许将来,他能陪着她吟风弄月,调脂弄粉的时光会越来越少,反而要她替他统御后宅,治理家事,甚至还要往来应酬那些大人、诰命。
不仅如此,她还须具有极敏锐的眼光,极缜密的心机,能够识别出谁是谁的眼线,谁受了谁的请托,那些事情可以一笑置之,那些必定要从严整治。
这些事黛玉并非完全不懂,她在荣国府居住多年,冷眼旁观也能看出个大概,只是一来事不关己,二来她全副心思都在宝玉身上,那有兴致理会俗务?
莲渡非常细致地,给她说了王府里的那些要紧人物,那些应该信赖,那些可以借重,那些需要提防等等。
正说到陆夫人,她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怎样表达比较妥当,外头就听见紫鹃的叫嚷。
黛玉正想得心烦,肩上被人一拍,懼然省觉,回头看见莲渡站在身后。
正要起身,又被她轻轻地按住肩膀,附在耳边说:“里里外外都搜过了,再没有什么可疑,妹子暂且不用担心,紫鹃她怎样了?”
“刚醒了,说了几句话,又睡过去了。”
“唉,真是难为你……”
莲渡叹了口气,不知指的是眼前,还是昨晚跟黛玉说过的话。
肩头的手掌暖暖的,似乎能够传递一股柔软的力量,曾经她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既然自愿来了,既然跳不出去,或许,自己也该学着坚强点儿了,黛玉想。
烛光暴涨,摇晃了一下,终于燃到尽头,熄灭了,窗外钟鼓遥遥,依稀是过了三更。
算了,就先这样吧,明日的朝堂上,不知还有怎样的风诡浪谲,需要自己打起精神去应对。
水溶站起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准备回到卧房安歇。
他刚打开书房的门,就听见外头脚步飒沓,朦胧的夜色中,一个人影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
水溶立时警觉起来,沉声喝问:“是谁?”
“王爷,是属下。”声到人到,站在台阶下,犹自咻咻喘气的,是水溶最信任的长史柳清一。
“这么晚了,什么事?”柳清一惊惶的眼神,让水溶预感到不妙。
“回王爷,马校尉刚回来禀报,说是王妃在莲花庵里头,遇上刺客了!”
“什么?此刻?王妃她,她怎样了?”水溶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按住柳清一的肩膀,十指用力扣了进去,显示出他内心强烈的震惊。
柳清一不敢躲避,只能勉强镇定,据实回话:“王妃和沈娘娘都安好,只王妃的贴身丫鬟,被刺客伤了,如今……生死不明。”
“王妃的贴身丫鬟,紫鹃?”
“是……”
“那刺客呢,查明身份了没有?”
“没有,马校尉率人赶到内院时,刺客已经逃遁了,王爷要唤他来问话么?”
水溶略沉吟了一会,袖袍一拂,一面快步疾走,一面命令柳清一:“备车马,我要到莲花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