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当今圣上对他还未有重用,平日里悠闲,常和各王公伯侯应酬往来,他为人爽朗谦和,所以人缘、口碑甚好,其中北静王水溶,就是和他过从密切的一位。
“快快请起。”慎王忙托起穆苒和卫若兰,“这里是北静王爷的私邸,不是朝堂,二位又兵甲在身,用不着行这样的大礼。”
“是,多谢殿下。”穆苒起身,又朝北静王一拱手,“卑职等奉旨,护送王爷出塞巡边,虽然此地还是天子脚下,但大意不得,从此刻起,卑职将近身随扈王爷,不便之处,还请王爷谅解。”
慎王“哈”的笑出声来,冲北静王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被我说中了吧?
水溶也觉得好笑,忍不住低头抽了抽嘴角。
只穆苒莫名其妙,看了看慎王,又看了看北静王,不知道自己哪里行差踏错,惹得他们发笑。
慎王摆了摆手,向厅上的几位告辞:“想来世兄和穆大人还有要事商议,我还是先走了吧,谨祝世兄此去事事顺利,我先备下醇酒笙歌,等候世兄归来共赏。”
北静王等也的确无暇再闲谈,忙一同将慎王恭送至大门口,目送了他上车离去。
卫若兰留下,分派在王府外围值守的锦衣卫,水溶和穆苒刚要转身入内,身后又传来车辙声声,在离王府正门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穆苒先注意到,车盖角上挂着的灯笼上,书了个贾字,不由眉峰微微一挑。
先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小厮,将脚踏放在地上,打起帘子,对里头的人说:“请二爷下车。”
从车厢中钻出一个锦衣公子,推开小厮伸过来要扶他的手,显得有些着急的径直跳下车来,惊得小厮“哎哟”一声,忙劝:“二爷可小心着点儿!”
穆苒听见水溶也似是意外的“嗯”了一声。
这锦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贾宝玉,他往日举止清雅,谈吐不俗,像眼前这般失仪,水溶也是头一回见到,因此感到些诧异。
宝玉正急匆匆朝前走,抬头见到北静王就立在门口,不禁也是愣了一愣,忙疾行几步,到了水溶跟前,纳头便拜。
水溶先一步扶住,温和地笑说着:“没有想到世兄光降,世兄不是官场中人,又何必行此大礼?”
宝玉看了一眼面目严肃的穆苒,仍态度恭肃的回复北静王:“听家父说,王爷不日就要启程,远赴塞北巡边,不才平日多蒙王爷教导,故领了父命,前来拜别。”
“呵呵,令尊翁有心了,世兄请。”
“不敢,王爷请,还有……这位大人。”
宝玉不敢僭越,忙低头垂首,后退两步,请北静王和穆苒先入内。
水溶见宝玉看穆苒的眼神,颇有几分畏惧,而另一位也轩眉昂首,一点儿客气的意思也没有,便为他们介绍彼此:“贾世兄,这位是穆大人,现居锦衣亲军指挥同知一职,穆大人的兄长东安郡王,和令尊翁也颇有交情的。穆大人,这便是我常给你提过的,工部贾存周老大人的公子,贾宝玉了。”
宝玉一听是东安郡王的兄弟,又见穆苒比自己年长,忙躬身向他行礼,口称失敬:“我们府上荣禧堂上挂着的,就是令兄东安王爷的亲笔,今日得见穆大人,果然亦是器宇非凡,令人拜服。”
他一向也有些识人之明,这番话固然有客套的意思,倒也不尽然是讨好穆苒。
穆苒听了北静王的话,心下却是一讶,暗想你几时给我提过什么贾宝玉?
他是个耿直率性的人,没有领悟北静王这样说,无非是让两人之间,不用那么陌生拘束,加上对宁荣两府素无好感,因而面对宝玉的谦恭,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客气”,弄得宝玉进退两难,好不尴尬。
幸而北静王如往常一样亲切,亲自携了宝玉的手,将他领进府中,一路谈笑风生,宝玉才渐渐的不大紧张。
只可惜,身旁这位态度冷硬,难以亲近的穆大人,偏如影随形地跟在北静王身边,害他满腹的话,硬是找不到机会说。
到了待客的厅上,穆苒仍然不走,北静王居中,他和宝玉对面而坐。
水溶先是恭贺宝玉新婚,又询问了他的病情,得知一切都好之后,相当欣慰,又勉励他读书上进,可望来年金榜题名,光耀宗族。
宝玉硬着头皮一一应是,碍着穆苒,只能说些不着边际的客套话,茶水已有些微凉,他却心急如焚,逐渐地流露出不安神态,被水溶看在眼中。
丫鬟再次上来换茶,水溶终于开口发问:“世兄此次前来,是否另有缘由?穆大人是我的至交,凡事但说无妨。”
宝玉一向对北静王既仰慕,又信服,换做其他的事,当作王爷朋友的面,尽可畅所欲言,只不过自己和林妹妹间的私心恋慕,对北静王吐露已是万般无奈,又怎能再让一个陌生人知道?
水溶耐心等待了片刻,见宝玉分明已焦虑不安,如坐针毡,频频拿眼神偷觑穆苒,就是说不出话来。
在北静王的印象中,宝玉是一个极风雅的翩翩贵公子,从来没有这般失态的,更加诧异,便对穆苒说:“烦请穆大人在此稍候,我和贾世兄借一步说话。”
宝玉闻言又惊又喜,才要起身,穆苒已先一步霍的站起,巴掌朝他一压,两道冷肃的目光射了过来:“不必,贾公子且陪王爷坐坐,我自会回避。”
跟着又转向北静王:“我就在外间,王爷若有事,只大声唤我就行。”
“呵呵,世兄是我府上常客,也只舞文弄文,赏花喝酒,从不舞刀弄剑,穆大人多虑了。”水溶故意说笑,让气氛不那么紧张严肃。
穆苒略点了一下头,昂首阔步的走出了大厅。
穆苒的背影消失在台阶下,水溶转过身来,温颜询问宝玉:“现在只有你我,世兄有什么难言之隐,尽可以……”
没想到他话才说半截,宝玉就抢到他跟前,二话不说,就跪倒在地,连连叩头:“求王爷行个方便,让我见一见林妹妹,如若不能听到她的真心话,我便是死了也不甘心的!”
“呀,世兄有话慢慢说,这又是何必?”宝玉言行如此激烈,北静王当真吓了一大跳,况且听得糊里糊涂,只能先去拉他起来。
奈何宝玉异常坚持,跪在当场,水溶一拉之下,竟拉他不动。
宝玉不住的哀哀求恳:“王爷开恩,王爷开恩,让我进一进莲花庵吧,无论是谁说的我皆不信,纵然我千错万错,该受怎样的惩罚,也只听林妹妹一人说出来!”
宝玉颠来倒去就是莲花庵,林妹妹,隐隐约约的,水溶总算听明白了一些,想来这是宝玉和他表妹间的隐衷,如此大呼小叫的,纵然是自己的府邸,被人听去了终是不妥。
他赶紧先应承下来:“世兄快快请起,究竟什么事,也该明明白白告告诉水溶,但凡力之能及,必定不推辞的。”
宝玉这才起身,坐回座位,已是满面泪痕,强忍了悲伤,将自己和黛玉之间的曲折,拣要紧的说与北静王知道。
得知宝玉和黛玉青梅竹马,从两小无猜至两情相悦,竟因为宝玉得病,家人算计,错过了大好姻缘,以至于一个在荣国府痛心疾首,一个在莲花庵孤苦悲怨,水溶固然唏嘘不已,十分同情二人,但不知为何,知晓黛玉曾经痴恋宝玉,他心中似有些闷闷的不大快乐。
或许是因为雅洁、灵慧如林姑娘,却受了如此深重的情深,即便是无干的旁人,听闻了也快乐不起来吧。
水溶给了自己一个解释,当下便允诺了宝玉:“此事容易,世兄且安心回去,明日我便亲自陪了世兄,到莲花庵见了令表妹吧。”
宝玉大喜过望,自然千恩万谢不提。
正文 46
贾母走后,贾琏终究是男子,便到黛玉的书房守候。黛玉一如往常,“紫鹃”却透着诡异,凤姐待在房中百般不自在,赔笑着安慰了黛玉几句,也避到贾琏那边去了。
闺房内静了下来,李蕙仍坐在矮凳上,托腮发呆。
那少女也不打扰她,只靠在床头,望着雪白的帐顶,若有所思状。
这一会子工夫,她总算是弄明白了,这里是贾府大观园内的潇湘馆,眼前的少女确实是林黛玉,自己是她的贴身大丫头紫鹃,只是绝非什么剧组拍戏,而是活生生的“现实”,用李蕙自己最能理解的说法,大约就是所谓的“穿越”了。
平时是没少在影视、小说里,以及听人扯淡灵异事件时,提到过“穿越”,是没想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如果不是“穿越”,还有什么理由,来解释眼前的一切呢?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一串轻细的脚步声,然后听见林之孝家的问:“春纤姑娘,你怎么来了?”
另一个娇怯的声音回答:“老太太说,紫鹃姐姐有些不便,让我先来伺候林姑娘……”
“啊,先前你伺候过姑娘,可再好不过啦,姑娘就在房里,快去吧。”
“是的,林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