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苒看了一眼,见是只五彩斑斓的金麒麟:“这不是你寻常所戴的……咦?”
话才说一半,穆苒便发现那只金麒麟,可不正好端端的悬在卫若兰的腰间,再一对比,果然一大一小,形状颜色也稍有不同。
“这金麒麟,你是哪里得到的?”
“是……我估摸着,是那位姑娘遗失之物,特拿来给大人瞧瞧。”
穆苒立马闭了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卫若兰,好半晌,才慢吞吞地问他:“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认得这东西?”
被穆苒一问,卫若兰也感到有点儿好笑。
他的这位上司兼好友,要论起品行才略,那都是上上之选,只性情略严毅了些,已经二十二岁了还未曾娶亲,也没听过他对哪家姑娘倾心恋慕,花街柳巷更从不涉足,自己拿了这显然是女子之物的金麒麟问他,确实是问道于盲。
卫若兰对湘云一见之下,就念念难忘,私心底下极想再见她一见,只他是世家子弟,教养良好,也看得出湘云是大家闺秀,再怎样也不敢唐突地问她家门、名氏。
现在能握住的线索,就只有两件,其中之一,便是这个金麒麟,他问了三两个好友,也都说不认得。
被穆苒抢白了一句,卫若兰脸一热,讪讪地收了金麒麟,只他犹自心怀希望,趁穆苒展开文牍之前,又斗胆飞快地问了一句:“那么,莲花庵,大人可听说过?”
“莲花庵?”穆苒还真抬起头,流露出惊讶的眼神,“你又打探这个做什么?”
卫若兰一听这话大有门道,喜不自胜,急急的追问:“这么说,穆大人是知道有这么个去处了?”
穆苒站起身来,身体缓缓的向前倾,眼睑微沉,目光更加收束、锋利,望定卫若兰,一字一字分外清晰有力:“莲花庵,是北静郡王的家庙,他先前的王妃在那里出家修行的。”
“北,北静郡王?”卫若兰半张着嘴,下巴开合的两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怎样也想不到,一只小小的竹篮子,能跟权倾朝野的北静王爷牵连上关系?
除了掌中的金麒麟,他还湘云马车翻覆的地方,拾到一只竹篮,篮底有一处小小的钤记:莲花庵。
或许,她是时常上莲花庵的香客?
可是,听穆苒这么一说,卫若兰又是暗喜,又是心惊,喜得是,总算获得一丝可能寻到那姑娘的线索,惊的是,既然莲花庵的北静王的家庙,莫非她是王爷的家人?
穆苒的话还没说完,他又进一步警告明显动了心思的下属:“卫若兰,你玩什么花样都好,可千万别给我在莲花庵惹事!”
“不不,大人误会了!”卫若兰连忙给自己澄清:“我,我只是想着,这金麒麟是贵重之物,总要还给人家才好……”
穆苒穆苒虽起了警惕之心,但暗地里,也认为这事颇为有趣。
认识这位姿容秀美,仪态翩翩的卫公子,已颇有些时日。他纵不像陈也俊等人,惯在花间樽前厮混,也称得上风流倜傥,还是头一遭见到他,为了个素不相识的姑娘,这样的犯起傻气来。
此时,其他僚属也陆续进来,穆苒不便再跟卫若兰拉扯这话题,挥了挥手:“这是你自己的事,只记得别失了分寸就好,谈正事吧。”
这次召集僚属商议,为的是下月北静郡王将奉命前往边塞巡视,皇上将扈从护卫的职责,交给了锦衣卫,除了路途遥远,仪仗、车马、随从、粮草,事事都需要仔细筹划之外,再有就是朝中复杂的局势,令穆苒不得不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
正谈到要紧处,忽然当值的亲兵进来禀报,说是顺天府尹贾雨村大人求见。
穆苒心知是什么事,只表面不动声色,吩咐亲兵让贾大人厅上奉茶,自己暂结了此间公务,便去见他。
莲渡正在禅房内焚香抄经,小尼匆匆来报,说是北静爷王到了,她只好搁了笔,站在门边迎候。
适才在庭院外,主持等人就告罪不入,水溶独自走了进来,见到莲渡,迎面做了个揖,口中叫:“莲姐。”
见水溶仍一如往日在家,和自己相敬如宾的习惯,莲渡只好将他让进禅房,问:“这不过才几日,王爷怎么又来了?”
水溶略带了歉意说:“昨日朝上奉了皇命,要去宣大一线代天巡边,我这一走,只怕要有个半月一月的,故此先过来看看莲姐。”
“我已是出家之人,王爷本就不该常来,况且还要务在身,又何苦在我身上费时费事。”莲渡略略有些嗔怪。
水溶笑了笑,并不在意,转而问莲渡:“眼见天气渐炎热了,莲姐住在这里,可还习惯?”
“阿弥陀佛,心安之处,即是归处,有何惯不惯之说?”
水溶有些尴尬,干笑两声:“莲姐智慧,终非我辈俗人可及……”
慈渡也觉得,自己对北静王的态度,似乎太过“绝情”了些,见他这般模样,稍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问他:“倒是王爷,边地苦寒,诸事不便,此行打算带了谁在身边照料?”
见她对自己关心,水溶也半是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将士们戍边辛苦,我此行是代天子宣慰,若带了姬妾去伺候着,可不是‘将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叫人寒心么?”
莲渡终于被他逗笑,又是疼惜,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王爷勤勉往事,固然是好的,却也莫疏忽了自己,身边总该有个人日常照料着,于人情,于礼数,王妃之位都不应久悬,不知王爷心中,可有合意的人选?”
莲渡的眼中虽有关切,依然静如无风的平湖,水溶轻叹了一声:“莲姐离我不足百日,就要再立王妃,莫非我水溶真是那样薄情的人?”
莲渡外表平静,终归还未做到心如止水,听了这话,何尝不觉感动?只不得不断了水溶的念头,清晰的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入了佛门,过往种种,便似镜花水月,皆为虚空,贫尼既已勘破,王爷也该就放下了。”
水溶低眉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又面带温和的微笑,对莲渡一颔首:“我知道了,此事我心中有数,莲姐不必挂心。”
莲渡口中称是,心底仍不禁叹息,若说王爷的姬妾中,对他且敬且爱,知疼知热的,那陆曼兮也未尝不好,只她毕竟出身寒微了些,又是忠顺王府那边送来的,立她为王妃的话,终究是不妥。
唉,二十余年时光,自己都陪伴着王爷,眼见着他从聪敏顽皮的懵懂少年,长成睿智稳重的成熟男子,从外表看,他完美得几乎无可挑剔,可除了自己,再无人能体会他深深掩藏的寂寥。
在他的生命中,是否会出现一个令他热烈起来,快乐起来的女子呢?
水溶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信手翻动桌上的经文,问:“莲姐今日又抄什么经?对佛祖诚心固然好,也莫要太操劳了。”
他随意翻了两页,只见一排排整齐娟秀,却又笔锋飘逸的蝇头小楷,不觉“噫”了一声,流露出讶异之色。
莲渡就着水溶手上,看了一眼,随即释然,笑着说:“王爷不必奇怪,这是贾府那位林姑娘所抄录,我怎会有这样好的字呢?”
“莲姐过谦了。”水溶也笑了,“说起这位林姑娘,我方才在山门前,倒是先见着她的丫鬟叫紫鹃的。”
跟着便把如何遇到紫鹃,当做趣事说给莲渡听。
正文 39
贾母走后,贾琏终究是男子,便到黛玉的书房守候。黛玉一如往常,“紫鹃”却透着诡异,凤姐待在房中百般不自在,赔笑着安慰了黛玉几句,也避到贾琏那边去了。
闺房内静了下来,李蕙仍坐在矮凳上,托腮发呆。
那少女也不打扰她,只靠在床头,望着雪白的帐顶,若有所思状。
这一会子工夫,她总算是弄明白了,这里是贾府大观园内的潇湘馆,眼前的少女确实是林黛玉,自己是她的贴身大丫头紫鹃,只是绝非什么剧组拍戏,而是活生生的“现实”,用李蕙自己最能理解的说法,大约就是所谓的“穿越”了。
平时是没少在影视、小说里,以及听人扯淡灵异事件时,提到过“穿越”,是没想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如果不是“穿越”,还有什么理由,来解释眼前的一切呢?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一串轻细的脚步声,然后听见林之孝家的问:“春纤姑娘,你怎么来了?”
另一个娇怯的声音回答:“老太太说,紫鹃姐姐有些不便,让我先来伺候林姑娘……”
“啊,先前你伺候过姑娘,可再好不过啦,姑娘就在房里,快去吧。”
“是的,林嫂子。”
一个十六七岁,容貌周正的少女走了进来,经过李蕙身边时,站在三五步外,略福了福,轻声叫了一句:“紫娟姐姐。”
紫鹃就紫鹃吧,总不成都不理睬人,李蕙一翻眼皮,含糊的哦了一声。
进来的丫头名唤春纤,原是贾母房里的二等丫头,先前服侍过黛玉一年有余,后来又回到贾母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