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胆子,敢打千户大人!”
“快快,把这放肆的丫头给拿了!”
卫若兰这才反应过来,却是紫鹃给了自己一记玲珑剔透的耳光!
紫鹃一时情急出手,这会子略略定神,听见背后阵阵叫嚣,不禁也有些畏惧,见卫若兰捂着腮帮子,神情惊诧、尴尬,却也不凶狠,便硬了头皮质问:“谁,谁让你对我们姑娘无礼的?”
原来是误会了,卫若兰苦笑,正要开口解释,湘云已悄悄一拉紫鹃的袖子,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弄错了,这位大人是,是帮我……”
湘云纵然爽朗,“拍掉虫子”这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垂首含羞,极快的觑了卫若兰一眼,又低下头去。
紫鹃仍不明就里,但总算知道自己打错人,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早习惯了什么时候该强硬,什么时候该软款。
这一明白过来,马上向卫若兰深深福了下去,口称:“适才马车受惊翻了,婢子一时慌了手脚,情急之下,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宽宏大量,饶了婢子这一回。”
她这话说得极有心思,暗示卫若兰,谁才是始作俑者,如果不是他们惊扰马车在先,随后种种事端,又怎么会发生?
刚才唐突了湘云,卫若兰本就有些羞惭,又见紫鹃给自己赔罪,忙谦让不迭:“不不,该赔礼的在下才是,惊扰之罪,还望姑娘们海涵。”
说着抱拳作揖,果然恳切之极。
看见自家姑娘和紫鹃,和那个俊俏的军官,你给我施礼,我给你施礼,客气了半天,还跌坐在田埂上的,忍不住喊了过来:“紫鹃,你,你倒是先扶我上去啊!”
紫鹃这才如梦初醒,又瞥见卫若兰脸上红彤彤的指印,更加不好意思,丢下一句:“呀,我差点儿忘了翠缕了。”
便脖子一缩,极快的跑到田埂那边去。
又只剩史湘云和卫若兰相顾无言,一个绞弄着衣带,一个摩挲着剑柄,都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只听一记响鞭,车夫已整好了车子,垂手请示湘云:“姑娘,这可就要出发了么?”
史湘云这才恍然若觉,好在她本是个爽气的姑娘,惊惶、羞赧之后,略定了定神,也给卫若兰敛衽一礼,落落大方的说:“多谢大人援手,我们这就告辞啦。”
说话间,紫鹃也扶了翠缕上来,她崴了脚踝,一刻也不能多站,于是主仆三人匆匆上车,车夫一声吆喝,扬鞭驱马而去。
卫若兰怕再惊了他们,下令军士们将马拉到路边,等候一阵子,他自己虽倚树休息,和同侪说笑,目光却不时飘向早已空荡荡的道路尽头。
有几名锦衣亲军拉了坐骑,到田边饮马,忽听一人惊讶的问:“咦,这是什么?”
“这不是卫大人的金麒麟吗?”
“没错,是这个,怎么丢到了这里?”
军士从田边跑了上来,原来是他们在方才马车倾覆的地方,拾到一只金麒麟,认得是卫若兰平日佩戴之物,忙过来交到他手中。
谁知卫若兰只看了一眼,便断然摇头:“这不是我的,我的麒麟不还在这里?”
他拾起挂在玉带上的金麒麟,果真色泽、形状都和掌中之物非常相似,只略大了一些。
一大一小两只麒麟放在一处,色泽灿灿,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军士们觉得有趣,都凑过来看,议论纷纷,又有一人提醒说:“瞧这个穗子,结得如此花巧,该是个女子的物事吧?对了,丢在那里,莫非是刚才那几位姑娘的?”
卫若兰闻言,怦然心动,望着一缕粉红色的穗子,从掌缘垂下来,被微风吹得丝丝飘荡。
正文 20第十九章
紫鹃脱去翠缕的袜子,才刚捏住脚踝,就听她一连串的呼痛,战战兢兢的问:“紫鹃,你真的行么?我怎没听说过你会推拿?”
紫鹃满不在乎的嘿然而笑:“干我们这个行当的,摔摔打打再正常不过了,再说我爸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郎中,这点儿工夫,我从小就会了!”
“这个行当?你不就伺候着林姑娘,哪里要摔摔打打了?”翠缕奇怪的问。
湘云在一旁听了,也大感惊讶:“我听林姐姐说,你自小就卖进了府里,怎么又有个爹?”
紫鹃懒得费舌头解释,只随意答了一句:“谁没有个爹娘,难道天生地养,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湘云扑哧一笑,越发高兴起来:“紫鹃,你比从前有趣多啦,有你陪着林姐姐说笑,她也不至于那么悲悲切切的。”
“放心吧,女孩子失恋一回,就懂事一回,哼哼。”紫鹃说着,手底下加重了力道,翠缕又哀哀的连声叫她轻点儿。
湘云看着好奇,就凑到身边来,看紫鹃施为,还一个劲的取笑翠缕:“硬气点儿,莫要叫啦,叫外头听了,还当是我打你呢。”
翠缕不服气的哀哀数落:“姑娘,你倒说得容易,倒是你崴了脚试试疼不疼?咦,姑娘——”
忽然看见湘云脖颈下空荡荡的,只剩下一条金链子,翠缕又惊呼起来:“你的金麒麟呢?”
“这不好好的戴着——呀,怎么不见了?”湘云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她戴在项上的金麒麟已不翼而飞。
对湘云的金麒麟,紫鹃也有点儿印象,感觉该是个贵重的东西,忙放了翠缕,主仆三人一齐在车厢内寻找起来,可是找遍了每个角落,连褥子都掀起来了,还是不见金麒麟的踪影。
“莫不是掉在了庵里?” 翠缕提醒她。
“不是,和林姐姐玩的时候,链子还勾在花枝上,我记着呢。”湘云很肯定的摇头。
“再不就是刚才马车翻了,手忙脚乱的给丢了?”紫鹃问。
湘云努力回忆了一会,颓丧的耷拉下脑袋:“最有可能,就是那时候了……”
紫鹃果断的说:“回头,上那儿给找回来!”
她刚要掀帘子出去,吩咐马夫掉转车头,湘云忙拉住她,连声说:“别别,这会子不早了,再一来回,怕天就要黑啦,再说,再说……”
湘云面色一红,低了头,没把话说完。
紫鹃却明白她的意思,问:“你是怕遇见那帮军爷?”
湘云又笑了:“紫鹃,他们不是军爷,看服色,应该是锦衣卫。”
紫鹃对“锦衣卫”全无了解,无所谓的哼了一声:“那又怎样,任他什么卫,拾了别人的东西,难不成还敢不还?”
湘云和紫鹃的顾虑却不一样,她直接想到的,是那个英武俊美,却又温文有礼的少年,私心底还想见到他,却又觉得大不妥当,于是臻首垂得更低,轻声说:“还,还是算了吧,万一真回去晚了,怕婶娘要不高兴的……”
紫鹃大不赞同:“回去晚了怕什么啊,丢了值钱的东西才要紧呢!”
翠缕似乎很惧怕史侯夫人,也甚至史湘云的处境,看了她一眼,同怯怯的说:“既知是锦衣卫的人拾了去,回头请老爷去问问便是,这会子再回去,我们又都是,都是姑娘家……”
湘云也嗯了一声:“紫鹃,莫要忙了,就这么着了吧。”
紫鹃无奈,只得坐回车厢:“又不是我丢东西……哎哟,我还真丢东西了!”
湘云主仆吓了一跳,忙问:“你又丢了什么东西?”
紫鹃两手一摊:“篮子啊,我从庵里带出来的篮子。”
“当是什么呢,篮子罢了,回了家里,我送你三五十个怕没有?”湘云放了心。
进到城里,约莫是未正时分,紫鹃下了车,问了集市所在,便和湘云分道而行。
这一日,紫鹃提了竹篮,从离莲花庵约莫一两里远的溪边回来。
虽然在院子里开了小厨房,但毕竟是佛门净地,不宜杀生,她便出门山门,将几日前集市上买的乳鸽,到溪边洗剥干净,准备晚间熬了薏米粥给黛玉补养。
可笑她临出来时,黛玉还百般不忍,说道怪可爱的雏鸟儿,又何苦去吃它?当场就被紫鹃一通嘲笑,有些鸟儿养来玩的,有些鸟儿就是养来吃的,姑娘你要真这么着,便只能吃素了。
相处了有些时日,黛玉也渐渐习惯了这个心直口快,“变个人似的”紫鹃,只悻悻的白她一眼,就命燃了兽炉中的瑞脑,自顾坐到窗边抄写经文了。
紫鹃这会子想起,还觉得好笑。不过看着黛玉在自己悉心照料、调理下,面颊日渐丰润起来,也打心里高兴。
还有那位莲渡师父,也像是个有本事的,不知道给了林姑娘什么经书,只见她接连几天,就这么静静的抄着,倒也不再动那些伤心念头,心情好时,还会讲经文中的故事给自己听。
只她既然这般聪明,又为什么不做王妃做姑子呢,紫鹃却不大想得通。
她哼着越剧小调,步履轻快,不一会儿,莲花庵的山门就在前方。
忽然,听到一阵密集的马蹄声,视野中出现了四五个骑马的身影,都在山门前停下,并下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