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那人正是杜小九的话,那日杜家村的尸体又是谁?再从尸体,联想到那日癫狂了的楚宁,杜深娘小心翼翼的用眼神瞄了一眼坐在对面中心的煞神,经不住的一哆嗦,一些想法就淡了。
这么想着,杜深娘不由得又有些动摇了自己的想法。
到底不是百分之百的确定,所以在此之前,杜深娘还是要试探一番。
倒是百昭饶有兴趣的眯了眯眼睛,看着杜深娘扯着皱纹想到了什么好事心花怒放的样子,心里便已经知道,这二人显然是有过牵扯的,只是不知道这牵扯到底是好是坏。
百昭、杜深娘原本相谈勉强算作甚欢的人,此刻因为彼此的心事都没了继续的心思,反而将目光放在了欣赏跳舞的歌姬上。
……
好容易开头用来放松群臣的歌舞结束,年迈的皇帝在大太监小安子的搀扶下,缓慢却又不失威严的站了起来,清了清自己因为衰老而有些松弛的喉咙,“诸位爱卿们,西岐犯我大荆边境多年,是我大荆将士们不畏生死,拼死守候,浴血奋战五年,如今敌军已退避我大荆边界三百里,此功勋不可谓之不大,在此朕亲饮三杯,以示对将士们的尊敬,以示对我大荆战死沙场的勇士们的哀悼。朕,因大荆有如此之多的勇士们而感到骄傲!”
年迈龙钟的皇帝,不顾龙体之危,亲饮了三杯御酒,以示对辛苦守卫国家疆土的将士们的尊重和鼓励,激起了在场所有人的血性,其中尤以刚刚从沙场回来的将士们的热血。
在沙场上策马奔腾杀敌无数的将士们纷纷站起,不曾多言,三杯御酒下肚,以示自己守卫国家的决心。
文臣们也纷纷端起了自己手中的酒,齐声大喊:“陛下英明万岁,愿我大荆江山千秋万代,世世安稳!”
“陛下万岁!大荆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顷刻之间,整个御花园因着这呐喊声而热烈不已。
紧接着,年迈的皇帝抬了抬手示意,原本喧闹不已的御花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朕身体不适,不宜多饮,望诸位爱卿们自便。”说着,皇帝坐了下来,神色轻松地和皇后说着话儿,时不时的把目光放在皇后膝上五岁大的太子上面,似乎真的不想给群臣们带来压力。
一时之间,气氛倒也自由活跃了不少,不少人离桌纷纷寻着人敬酒。其中以敬楚宁的人居多,楚宁也不矫情,一一应承了下来。
也有不少人觑着想要敬摄政王酒的,可是一看到摄政王那淡漠疏离的神色,外加周身无时无刻散发着的“你别碰我”的气息便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收回了自己想要敬酒的心。
还有人想要敬宫辞的,却都被宫辞身后的小厮以“我家主人身体不好,不宜喝酒”的理由拒绝,不由得讪讪的摸着鼻子纷纷跑去敬楚宁了。
有些职位卑微、常年熬着的官员,敬完了楚宁,摸了摸嘴巴的胡子,太过贵重的人,不敢上前敬酒,怕被人说巴结,地位太低的,又不愿意前去,怕降了身份,如此一来,酒杯便被尴尬的悬在了半空,回座位也不是,敬酒也不是。目光搜罗了许久,放眼全场的,能够配得上他们敬酒,又不显巴结的人大约也只剩下了金科的状元探花榜眼了,而殿前三甲如今又以杜深最受陛下重用,被放置在了翰林院,因而位卑却居要位的杜深一下子变成了香饽饽,很多人打着笑向杜深敬酒,杜深还不能不喝,否则就是不尊敬前辈。
说起来,杜深今晚的心情也颇为的复杂。
今晚庆功宴的主角,是他曾经的情敌——楚宁。
犹记得,那日楚宁放话说日后见了他不死不休,这两年,一个文官,一个武将,也确实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真要计算起来,这是他们在断义之后第一次见面。
方才入宴之前,他也曾与楚宁于狭路相逢,看着楚宁身后出现的白衣秀丽女子,一种小九被抛弃背叛感顿时浮上了他的心头。当时脑子一热,想也没想就立刻的冲了过去:“楚宁!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此生非杜小九不娶吗?你身后的那个女子又是谁?我道你有多痴心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楚宁神色淡漠的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女子与你何干?你凭什么质问我!杜深,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那个眼皮子浅的娘可是在京都里四处给你物色娘子呢。那般饿狼见到肉的低姿态,啧啧,还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别忘了,两年前若不是你太过于懦弱,杜小九也绝对不会一个人出走,又怎么会死?”楚宁说着,越说越愤恨,原本平淡的神色,此刻因为牙关紧咬而显得有些扭曲:“我说过了,日后若见了你,见一次打一次,不死不休,可你居然还是出现在了我眼前,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楚宁因为愤怒而紧紧握在一起,爆出青筋的拳头狠狠的朝着杜深打去。
“唔。”楚宁毕竟是上过沙场的人,加上此刻心情激荡,控制不住情绪,重重的一拳打在杜深这个文弱书生的身上,杜深被打倒在地,因为疼痛,捂着小腹蜷缩在地上。
“是,我是对不起小九,可是楚宁,你敢说你又会好到哪里去吗?你从来没有顾忌过小九的名誉,害的她在杜家村处境艰难。你说是我抢了你未来的娘子,嗬……”杜深说着,捂着肚子艰难的爬了起来,“你一声不响,连句话,连个信都不留给小九,平白无故就要让别人耗费宝贵的年华等你,楚宁你会不会太自私了一点?那个时候杜小九多伤心,你又知不知道?你以为你很专一很专情很了不起?小九凭什么等你,你他妈的以为你是谁啊?!这个世界,谁离了谁他妈的不能活啊!”
“这一拳,是我代小九还给你的!还给你这个负心汉,一声不哼扔下她,害的她一个人艰难生活,在村子里被人指指点点。”
“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被迫和小九分开,是,我是很懦弱,舍不得伤害我娘,只能委屈了小九,可是,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和小九分开!”
“若不是因为我和小九分开,小九又怎会……”杜深说着,一拳又一拳的打在楚宁的身上。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打在久经沙场的将军的身上,力度小的像是在搔痒痒一般,可是杜深的话却像拳头一样,打在楚宁的心上,一下又一下,沉重不已。
说实话,楚宁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他都和杜小九说好了,倘若哪天他不在了,她也要在那里等待,可是杜小九却为什么偏偏不等她。直到这个时候,杜深一番带着愤怒的控诉才让他明白,曾经的自己有多自私。他怎么能在一个承诺都不给的情况下要求一个人浪费最美好的时间,最宝贵的青春等一个虚妄的可能。明明,那个时候走的很仓促的自己,就连一句离别的话的时间也没有,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怎么敢要求别人等自己。若是,若是他不回来了,却让小九继续等待,这样子的做法何其的自私。
他说喜欢杜小九,想要娶她,可是倘若真的追究起来,他可曾为杜小九做过什么?反而是杜小九为了他一直在迁就妥协付出。他们之间,自私的那个人,从来都是他。他怎么能,怎么敢,仅仅凭着那些回忆,就让小九活在虚妄的等待里?!
他可以传书给自己的属下,派人保护她,看着她,可是却从来没有给过她一点儿让她安心等待下去的讯息。
凭什么?到底是凭什么,让那个时候的自己那样的自负,自以为是?!
……
杜深一番追究的话下去,楚宁整个人呆呆的在原地,那凄惨恍然大悟的神色让人看了极其的不忍心。强撑着自己不舒服的身子,杜深捂着小腹缓缓的离开:“楚宁,你和我,谁都别看太得起自己,谁都没资格,尤其是你,身旁早已红袖添香。”说着,杜深|深深的看了一眼楚宁身后手足无措的百昭。
楚宁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是,谁都没资格。呵呵……”扬天长笑,面色悲凉,“原来,错的最离谱那个人是我。”
……
此刻,几杯御酒下肚,酒意蒸腾出些许热意,冰凉的液体从杜深的喉咙润过,流入管道,进入小腹,每一个地方都带着些许火烧一般的灼热。被楚宁打到的那个地方,也因为酒的灼烧而疼痛的更加的明显。好在的是,楚宁也知道今日乃是御宴,不可造次,没有下死手,也没有打在明显的地方,所以虽然难受,杜深却依旧强撑着,含笑与人酒杯相交,面色温润无异。
只不过因为到底是心事重重的缘故,所以他并未曾注意到坐在对面上桌的杜小九。反倒是杜小九多看了他几眼,见他过得不错,而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毕竟,到底也是有过些许感情的,对于杜深,她并未有多大的恨意,但也无多少爱意。
百昭坐在角落里,看着被众人包围的杜深,脑海中一直环绕不去的“杜小九”三个字,几经串联,几经推翻,一个不可能的想法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向来楚楚惹人怜爱的脸上,挂起了一抹诡异的笑意,使得她清丽的脸庞有些扭曲。
——
杜小九坐在女眷席位,虽未被人敬酒,但是却没少充当一具木偶被人围观着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