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看她都病着,有什么好去的?”荣灏不以为然。
阿妩抬眸,看向妆镜里的他,恰巧荣灏也看了过来,两人对镜相望,离得近却似隔得远。
阿妩不禁想起嬷嬷说过的话,荣灏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香火。听说王妃生第一胎时坏了基根,想要再怀有点难,所以这次她来就捎上宋如意,想肥水不流外人田,或许正好顺了荣灏的意。
不管这内宅暗斗如何,阿妩不在乎,他们只是交易,买卖完了也就一拍两散。不过荣灏似乎想拖得久些,直到今日还没告诉她,谁是杀她家的元凶。而阿妩反到不着急了,也许荣华富贵令人上瘾,她又不想走了。
谁都摸不透彼此的心思,越靠近反而越看不清。阿妩起身褪去锦袍,留了最里面的素紫单衣。荣灏见之,不由蹙起眉,道:“把这件换了。”
阿妩很听话,灵活地剥去衣衫,露出肚兜。鲜红的绸映衬着一片脂玉,荣灏心猿意马,立刻起身将她拢到怀里,低头轻吮起柔美的肩。
“我总觉得有那么点喜欢你。”
他低声喃喃,不像是说给她听。阿妩也当没听到,他想要,她便给他一片柔情。
窗台上的罂粟早就结了果,如今只剩下花叶。阿妩喜欢将它的果磨粉掺入胭脂香粉里,抹在唇上或涂在身上,有时泡茶作羹也会放上些许。所以时间久了,她都不知道荣灏迷的是她还是她身上的香。
过了没多久,朝凤轩来人催了。说姑娘病了,要荣灏看看去。荣灏颇为扫兴,下榻穿好衣衫。临走之前,他说晚上设宴,定要让阿妩陪。阿妩没多想,点头道好,接着她又懒洋洋地躺下,拉过丝被半裹住曼妙的玉胴。
“我不送你了,累了。”她娇笑道,七分媚三分妖。
荣灏咬牙,扑上前在她腰间咬了一口,泄了愤方才离去。
小憩片刻后,阿妩换了身素净的衣裙去找崔娘。从群芳阁里出来的姑娘多,回去的却少,除非要请崔娘调乐,其余时候根本见不着影。
阿妩在群芳阁时,崔娘是主,她是仆。虽然如今颠倒,但阿妩对她仍有几分敬重,每次拜访都送名贵之物。崔娘见之,便笑着道:“你果然和别人不一样,当初没看错。”
“崔娘对我有恩,阿妩怎能忘。就怕崔娘不喜欢这些。”
崔娘又笑,随后就将千年首乌推回她面前。
“这我已经用不着,还是姑娘自己留着用。要明白得宠易、固宠难,更何况还有那么厉害的人物在。”
崔娘说的厉害人物,阿妩心知肚明,她莞尔而笑,低头抿口香茗。侍女过来送茶点,崔娘立马转了话茬,道:“听说蓝若公子到了,不知会不会来。”
“蓝若?”阿妩听到这个名字,很是迷茫。
崔娘刻意解释:“或许这处没听过,在都城蓝若公子可是盛名远播。他的诗词字画值千两,人也长得风流。殿下一直想见他真容。”
“确实没听过,我住在乡郊野外,不知道有这么号人物。”
阿妩轻笑,随后就与崔娘聊起夜宴之事。
华灯初上,海鸿厅内就响起丝竹雅乐,而阿妩仍在房中梳妆。不知为何,分外忐忑,画好眉上了胭脂总觉得不好。她突然不想去了,却又忍不住啃心噬肺的痛痒。今夜不知为谁而扮,荣灏喜艳色,而潘逸说嫩绿色的裙最好看。
阿妩挑了半日选出一袭若青色的裙衫,裙上缠枝纹皆是鸟羽所制。乍看极素,可在光晕之下又是艳丽至极。
荣灏派人来催,阿妩这才起身出门,到了宴厅匆匆一扫,竟然看见五人。荣灏与孟潘二人她自是认识,穿檀色长袍应是王妃胞弟宋玉峥,而坐在西首的男子是今天刚来的。
阿妩朝众人福礼,向荣灏请安。荣灏招手叫她过来,阿妩便上前陪侍。她没朝潘逸看,潘逸也未抬头,他们分生得很,就像从来没见过。
荣灏道:“这位就是名扬天下的蓝若公子,今天我有幸把他请来了,你瞧,可像传闻中的那般?”
话落,众人皆笑。坐在西首的宾客稍稍低头,阿妩知道他就是蓝若。
“别怪奴家孤陋寡闻,之前真没听过蓝若公子。”
话音刚落,阿妩直勾勾地看过去,而那位蓝若公子也抬头看来。他的眼睛是蓝的,就如未暗透的天色,顾盼之间温柔似水,又如碧波涟漪。
“殿下折杀蓝若了,比起殿下风采,鄙人甘拜下锋。”
他说话的声音略低沉,举手投足间儒雅不凡,这般冰肌玉骨的人就如是诗画中的仙,出尘脱俗。
看这两妖孽互相抬扛,其余几人也只能饮酒作乐。潘逸偷瞥阿妩,没见她眼里有艳慕之色,忽然之间高兴起来。
好在阿妩沉稳,没像别的姬妾眼露兴奋,让荣灏脸面无光。荣灏一高兴,就忍不住炫耀他的宝,命阿妩给众人跳段舞。阿妩看似很乐意,拂起水袖,边吟边舞。
这是潘逸第一次见到小鱼跳舞,没想到竟然跳得那么好。他忽然想起那天,他们去林子里看落日,她灵巧得像雀儿,没几下就跳到树间。想到此处,酸楚涌上,潘逸仰头灌了几杯酒,正想再喝,孟青又拦住了他。
你拉我扯之时,潘逸忽闻怪声,侧过头去看,只见宋玉峥瞪大双眼盯着小鱼,口角的涎淌下,他马上吸回去,“稀哩、稀哩”的。一曲终了,荣灏拍掌,他如梦初醒,忙使劲拍手叫好,两只眼睛就黏在美人身上。
潘逸手一滑,不小心将酒泼在宋玉峥脸上。宋玉峥一激灵,转头见是他,便不好意思发怒。
潘逸装模作样地赔了不是,随后抬头再看向小鱼,却见她与蓝若暗递秋波,气氛很是微妙。
蓝若赞叹道:“姑娘舞技出众,真是世间无二。”
荣灏听后,便替阿妩回道:“能入公子法眼,可见是我燕王府的福分。蓝若公子若不嫌此处寒酸,便多留几天。”
蓝若应下了。阿妩退居荣灏身侧,有意无意地又看向蓝若。蓝若笑得温柔,似乎是对着她,而这些恰巧又被潘逸看到了。
☆、第17章 我是信息十足的第17章
小鱼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宴散之后,潘逸纠结于怀,想到那双迷媚的眼,他就难过。他的小鱼不见了,似被那套着人皮的妖吃了。看她那副得意,他什么也做不了。
几分惆怅几分婉惜。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不该回来,可细想又是来对了,她越是这般,他就越死心,正好趁机将她忘得干干净净。
宴后,阿妩得盛宠,只因她的舞得蓝若大加赞赏,这位画仙提起千金笔即兴挥毫,燕王府又增光不少。潘逸时常见荣灏将她带在身侧,与那蓝若谈笑饮酒,而他却是被遗忘的可怜人。
潘逸自以为看穿,可总在与她相遇的刹那陷入迷惑。他在后山林中见过她,她穿着朴素,脂粉未施,坐在树间等着那轮落日时的眼神净彻无瑕。而在宴中见到的她又是妖艳妩媚,含情桃花眸顾盼生辉,把人看得起鸡皮疙瘩。
那日花间,她喝去半坛酒,散了墨发如蛇般舞。她或是讨荣灏欢心,亦或真得醉了。在他看来,她舞得凄艳,笑得也凄艳。荣灏却看不出来,当众将她抱去侧厅,没多久里面便传出断断续续的娇吟。众人自顾自地酒喝赏乐,只有他听得最清楚。
潘逸心碎不已,每每遇见这番情景,都像把自己扯碎再重新粘上,扯得多了也就麻木了,知道挨过这一阵子痛,就是第二天,再过些日子他又能离开了。
小鱼……他实在没法救,如今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没过几日,潘逸听到消息,说是荣灏玩得太过,终于惹恼了王妃,她把阿妩叫去,严词厉色数落她的不是,例如她白日宣淫,放荡不羁;又例如对王爷不敬,敢与他当面扯嗓子。
那天阿妩去见王妃时,依旧浓妆艳抹,她动着俗气的红唇,吐了一堆瓜子皮,不以为然地笑着道:“夫人您自个儿都说是‘道听途说’干嘛这么当真呢?再说阿妩是没名没份的下等人,也不值得夫人您动气。”
一个“没名没分”似乎就把王妃的怒消去了,与低贱侍婢动怒真是折身价。王妃弯眼细眸,笑着道:“素闻你舞跳得好,可惜我没见过。今天你就为了我舞,也让我高兴高兴。”
就因这句话,阿阮在深秋下雨夜跳了一个晚上,不过她高兴得很,踢蹋水洼,溅起水珠,以雨为乐。王妃在窗边看着,困了就拉上帘子回了内室。阿妩依旧在跳,长发甩水,犹如人鱼。
次日,阿妩便得了风寒,然后在房里呆了五天。这五天清静得很,实属难得。阿妩折了一堆纸鹤,做成帘子挂在窗前。风一吹,鹤像是在飞,可总脱不开紧系着的绳。
到了第六天,阿妩终于觉得闷了,听说有株茶花开了,她很想去看看。晌午过后,她就让青玉备上斗篷,去熙园赏花。
没想到有人比她早到,见到荣灏与宋如意,阿妩欠身福礼。大病刚愈,她的脸色略憔悴,站在娇艳的茶花边,倒多了几分凄婉之色。
宋如意见到她,不免得意,貌似关心地问:“你的病好些了没?天冷还是回屋歇着好。”
“多谢姑娘上心,已经好多了。”阿妩回她,可眼睛却看着荣灏。荣灏眉微拧,解下狐毛里子披风盖上她肩头。丝丝暖意中有股香,不是他常用的龙涎,倒似宋意如身上的玫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