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一句,却是侧过脸对着傅倾饶说的。
傅倾饶知他在敲打林墨儒的同时也在提点自己,心中五味杂陈。半晌后,轻轻点了点头。
段溪桥的笑容便又畅快了几分。
微微眯起眼,他朝傅倾饶招招手,“过来,扶我一把。”
他已经第二次提出这个要求了。
傅倾饶仔细看去,才发现他手中的布巾已经一片嫣红,就也顾不得其他,忙紧走几步扶住了他。
与留在原地细思的林墨儒道了别,傅倾饶半拖半扛着段溪桥慢慢往外走。
行了颇久,周围没有旁人了,段溪桥低低问道:“你应当来过宫里不少次吧?可知周围有什么能够暂时歇息的地方么?”
傅倾饶想了想,说道:“前面右转是个无人居住的殿阁,要不然先在那里待一会儿吧。”
段溪桥勾了勾唇角,虚弱地道:“好,那就依你吧。”
说是殿阁,其实不过是几间屋子围成的小院子。因了是在一处独立的角落,并未有旁的屋子相连,故而单独成院,也十分安静。
“这地方不大,基本上没什么人愿意来这里住,久而久之,也就空下来了。”
傅倾饶扶着段溪桥去到一个房间,要扶着他去椅子上坐下。段溪桥却不肯,非要去宽大的榻上坐着。
伤者为大。傅倾饶没辙,将他扶到了那里,将榻上盖着的遮尘布拿下,这才让他去坐。
待他坐好,她本欲去打水给他洗一洗血迹。谁知刚转过身还没迈开步子,手就被他一把大力扯住。
她试图拽出手来,可他握得太紧,她抽不出来。
“你放心,我不过是给你打水净手,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放开放开。哎?你怎么还不放手啊!”
生怕引了人来,她不能大叫,只能低声吼他。偏偏他不听,只将手指拢得更紧。她又羞又恼,晃着手想将他甩开,结果却适得其反,引得他没了耐性。
段溪桥猛地使力,将她往怀里拽去。
傅倾饶力气没他大,被他拉得跌在了怀里、一把抱住。她气得跳脚,想要挣脱出来,偏偏被他搂得死紧,动弹不得。
她恼羞成怒,气得用头去撞他。结果引来他一阵轻笑。
“别急别急,我不过是想你陪着我罢了。偏你不解风情,非要去打那劳什子的水。”
傅倾饶怒了。
打水和‘不解风情’四个字有什么关联?!
段溪桥知道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不理他了,便好生问道:“你不走,我放你起来,如何?”
傅倾饶闷闷地说了声“好”。待他胳膊一松开,就跳将起来。谁知他手还握着,这一跳就没能太远。踉跄了下差点跌回去,忙用空闲的手撑在二人之间,这才稳住了身子。
段溪桥哧哧地笑,拉着她将她按在自己身边坐好。
“我累了,你陪我会儿。好些天了,都没能和你好好说说话。”
他神色疲惫语气和软,傅倾饶想到今早上骗他那一遭,莫名地就有些愧疚了,低低“哦”了声,就没再反抗。
就是两人交握着的手,让她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准备和他好好说说,把手放开。
她欲语还休地盯着他看,正想着用哪种语气和他说胜算更大些,就见他慢慢靠到了榻边的墙上,安抚地说道:“是我疏忽大意了。有些感冒头痛,所以没有注意到那请柬的异常。不过你不用担心,就算那上面的毒再狠,也毒不死我。”
他慢慢说着,声息渐渐弱了下去。手却依然握得死死的,半刻也不肯松开。但傅倾饶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关注这个了。
方才他那番话说得理所当然,她却不敢当真。生怕他是在安慰她故而掩饰自己的伤痛,待他声息渐渐平稳后,她便侧过身,慢慢揭下那方布巾。
仔细查看过,发现上面的血很多已经凝固,而他鼻下也未再流血,她这才信了七八分,松了口气。
方才段溪桥与林墨儒说的那番话犹在耳畔回响。她好生思索着,困倦慢慢袭来,竟是靠在他的肩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她睡得很浅。身边之人稍稍一动,就猛然惊醒。正要问他怎么了,他却竖起食指在唇前比划了下,口唇开合,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别动,外面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段大人你在做什么!!!怎么可以这样!!【一脸正色的作者君
☆、第76章 怪异
傅倾饶微微颔首后,恍然惊觉两人的手还交握在一起。他掌心的温度太过炽热,灼得她手掌发烫。正欲费力将手甩开,却听到外面之人开了口。
“你这个怪物,你到底是谁!”
慧宁公主的声音急切而又焦躁,“别跟我说是大驸马。我不信!你把那些鬼话统统给我收起来!说!你到底是谁!驸马又去了哪里!”
陶行江的声音缓缓响起:“公主,我就是你的夫君啊。如今我好好地站在这里,你要去寻的,又是哪个?”
慧宁公主冷哼道:“此刻没有旁人,你在这里又要装给谁看?方才遇到那不要脸的东西时,我辨得清清楚楚,你说话时的语气与动作,与驸马截然不同!方才更是好笑,你居然问我何时开宴,还说要尝一尝父皇备好的美酒。可京城之中谁人不知,大驸马向来不喜与人同桌用饭,更遑论在摆宴时与众人同饮了!”
“公主太过大惊小怪……”
“大惊小怪?”慧宁公主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自回来后就整日遮着容貌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先前你跟我说那些借口,我居然就信了!我今日倒要看看,这里面藏着个什么怪物!”
外面响起争执时候的衣物摩擦声,片刻后,那些细碎的声音骤然消失,没了声响。
傅倾饶正凝视着闭合的窗户侧耳细听,突然一股阴冷之气猛地出现,袭遍全身。
她还来不及细究,段溪桥已经侧身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猝不及防下,一声惊叫溢到口中,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黑暗之中,她感觉到交握的双手被松开。有粉末出现在脸颊四周。淡淡的馨香扑鼻而来,萦绕在周围,久久不散。
在这香氛之中,段溪桥扶住她的头和身往旁边慢慢转去。待到妥当了后,他慢慢撤回手,拍了拍她的肩,看她迷茫着睁开眼了,便在她眼前打了个手势,让她不要乱动。
方才的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傅倾饶并未留意外面的动静。此时再去细听,却发现已经没了声响。
她素来谨慎,并未立即开口相问,而是保持着这个动作,一直静默不语。
半晌后,外面响起一阵咯咯的笑声。本该是脆如银铃的笑音,此刻从男子口中发出,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公主?公主?晕过去了么?真是抱歉,一不小心,力气就用大了。呐,宴席还没散呢,我还想过去看看。不如这样,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你在那边乖乖等我,如何?不说话么?不说话,我可就当你答应了啊!”
他自言自语着,片刻后,响起了重物被拖拽时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嚓嚓’声。
待那声响远离,段溪桥又拍了拍傅倾饶的肩,轻唤了她一声,说道:“赶紧走。我们去找王爷,让他派人去寻大公主。”
傅倾饶动了动僵硬的脖颈,低声道:“那样会不会太晚了?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不妥。我不想与她有甚么纠葛。而且,就算追上了,我们也说不清楚。还是交给王爷的好。”
他边说着边大步往外走。傅倾饶急急跟上,觉得脸上跟扑了厚厚一层粉似的有些粘腻,就抹了一把脸。结果抬手一看,竟是沾了许多淡粉色的粉末。像极了胭脂的颜色,却更为妖冶。
“这是什么?”
此刻已经出了院子,她却未敢大声言语,依然将声音稍稍压低。
段溪桥匆匆看了一眼,说道:“能掩盖气息的。”顿了顿,又道:“公主说了那些话后,外面突然冒出一股很重的死气。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和那‘陶行江’有关系。如果与那东西对视或是被它闻到了气息,必然会被它寻到,少不得要扯出许多麻烦来。”
傅倾饶了然地应了一声,又担忧地望了望宫墙外的方向。
段溪桥顺着她的视线望了一眼,说道:“你怎地一直在看外面?若是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我现在便带你离开。”
傅倾饶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楚总管,他……会不会有事?”
先前她就觉得不对。
虽说林墨儒肯定会派人去王府闻讯楚里的状况,可段溪桥既然发现请柬有毒,且那东西又是被他拍在了楚里的怀里,没道理他会一句也不过问。如今他连看不过眼的慧宁公主都会担忧,相比之下,事事妥帖的楚里应该更能入得了他的眼才是。
段溪桥闻言笑了下,说道:“不会的。楚里肯定无恙。”
“你怎知道?”
“一个能在先皇后跟前安然无恙地伺候了几十载,又守在平王府十几年、将王府守得滴水不漏的总管,你以为他能力如何?”段溪桥侧头望了她一眼,“放心好了。就算遇到比今日麻烦数倍的事情,他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