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果是旁人搬家,不用明说,第二天好多人就也知道了,毕竟几个马车一雇,一堆箱子往上捣腾,随随便便就能弄点大阵仗出来。
可惜傅倾饶不同。
她东西极少,那几件换洗衣裳随随便便一个包袱就收起来了,大致一包挂在肩膀上,跳上路过的一辆马车,说句去平王府,那车夫也只当她是去那地儿仰望一番溜达一圈的,没想过她是要住进去。
真正是神不知鬼不觉。
就连那些向她暗中下手的人,恐怕都还没反应过来如今她换了个地儿。如今只能主动出击,让他们知晓她晚上在哪儿。
心知大实话听起来匪夷所思,为了增加可信度,傅倾饶特意十分真诚地笑了笑,答道:“我现在住在平王府。”
孙寺丞和王寺正面面相觑后,齐齐“嘁——”了声,摆摆手,该干嘛干嘛去了,一个都没有留下。
压根没人信。
傅倾饶有些挫败,回头看一眼倚在门边似笑非笑的段溪桥,默默地转过身,默默地去自己桌子前面翻卷宗去了。
待到众人基本上到齐,又开始新一天的忙碌后,段溪桥来到傅倾饶的桌前,递给她一叠纸,说道:“你看看。”
他语气颇为烦躁,傅倾饶心知有异,忙细细翻阅。
这是火灾中故去的赵、周两位大人的验尸报告。负责的仵作是出了名的心细如发,此次出事的是刑部高官,便由他来亲自查验。
傅倾饶一点点看着,待到看完后,她又折返,对着伤口的形状、位置那处,反复思量了许久。
“这个地方……”她点着那处,迟疑着说道。
“是的。你也觉得有问题?”
“嗯。有些不太对劲。”
“很好。”段溪桥将纸张从她手中抽出折起来收好,“既然我们都觉得不对,不如就到那里去看一看吧。”
如今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的物什。一路行去,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这种喜气蔓延到了城外,感染到了赶路的人们,却在郊外临河的几间小屋处骤然消失不见。
义庄中没有传出任何声音,仿佛只是孤零零的几间没有丝毫人气的破败屋子。站在大门处,四周静到能听清远处河水流过的哗啦声响。
二人在外面止了步,段溪桥扬声唤道:“在下大理寺段溪桥,请问董仵作在吗?”
“来了。”屋内响起个沙哑的声音,继而是脚步声和地面上的摩擦声。片刻后,最中间的那扇门被打开,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屋子门口。
傅倾饶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这位有名的仵作居然是位须发花白的老人家,而且似乎还有些跛脚。
“怎么是你?林大人呢?”
董仵作与段溪桥说话时毫不客气,段溪桥却仿佛没有察觉般,说道:“董先生描述两位大人的死因时,对刀伤描述得极为详细。我从先生的描述中察觉两位大人的死因好似有些蹊跷,故而与同僚前来细看。”
他难得如此和缓地说话,傅倾饶不由得瞥了他一眼。
但董仵作显然对左少卿大人难得一见的温和十分不领情。
望了眼段溪桥刚刚掏出来的那几张纸,董仵作哼道:“怎么?我的描述既然那么详尽了,你又何必亲自来这一趟!”他转身朝里面行去,微弯的身子一步一顿,“知道你鬼心思多,却也不用怀疑我这个老头子!但凡是我写出来的,就必然是实情如此!”
他絮絮叨叨地往里走,段溪桥抽空朝傅倾饶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低声说道:“他与杨大人相识多年,杨大人出了事,他心里不好过。等下他若发脾气,我们尽量顺着点就是了。”
傅倾饶很是理解地点了点头。
义庄之中,除了董仵作外还有两个年轻人。三个人进屋时,两个年轻人仿若毫无察觉,只静静地查验着眼前的尸身,神色既专注,又恭敬。
有其师必有其徒。
傅倾饶不禁对教出这样两名徒弟的老人生出敬意。再看董仵作时,与方才的心情就又有了些不同。
董仵作带着段、傅二人穿过屋子的侧门,去到东边那间屋内。又指了房间一角,引了他们过去。
那是两张并在一起的床,上面铺了很大的白布,白布鼓起,可以看出其下有两具尸身。
段溪桥谢过董仵作后,便欲掀起白布查看。谁料他刚触到白布一角,董仵作就伸出干枯的手,大力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小子,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你们只知前来看这两人,却不晓得去看看你们杨大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上次案子没有说完的疑点,肯定会在后面提起。
傅小哥和段大人已经搬进王府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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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有些即使回复了,在页面也看不见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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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愤恨与震惊
杨大人出事当晚的事情,傅倾饶并未和段溪桥详说。从宫里出来后,她只是告诉了他杀人者应当是大驸马,至于细节部分,因为和楚云西有关,她只略带了几句罢了。因为没能将真凶捉拿归案,她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想着静待时机,最终必然要还杨大人一个真相。
而那个案子,自楚涵宣发了话后,二人已无权再管。段溪桥虽对杨大人失踪又突然死亡一事存有疑虑,却由于诸多阻碍,思量许久后,也只得暂时放下。
如今董仵作突然提起杨大人,段、傅两人片刻的凝滞后,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希望。
“董先生的意思是,大人的尸身如今在这里?!”段溪桥讶然问道。
他回头看傅倾饶一眼,两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楚涵宣……不像是会那么大方、允许旁人查验杨大人的尸身的人啊。
董仵作仔细看着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平日里看似浑浊的双眼里精光隐现。待到他们重新将目光调转回来,他也已垂下了眼帘,看不出喜怒。
“杨大人的尸身……”董仵作话说到一半,突然单手握拳,掩住口不住地咳,咳声空洞又干涩,好半晌才停歇下来,“……早已被上头要去了,你们来太晚了,没能见着。不过老头子有位故友前些日子暴毙身亡,倒是还在这里。”
段溪桥沉吟了下,朝董仵作抱拳说道:“既然是先生的故友,晚辈不知便罢,如今即已碰巧来了,总要见上一见、上柱香才好。”
董仵作审视地看他半晌,又望了傅倾饶许久,最终点了头,“如此甚好。”
他去到正屋,吩咐了两名正在验尸的年轻人几句,这才折转回来。
掩好两间屋子中间的门,董仵作指了另一个墙角的一副棺材,说道:“你们把它打开。”
这棺材是寻常样式,不算太薄,但也没有特别厚实,正屋与这偏间里的大多数都是与它一模一样。
盖子很沉,一人搬动稍有些吃力。傅倾饶本欲和段溪桥一起将它掀开,段溪桥却顾忌她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将她赶到一旁。他则独自将盖子推了开来,使了力气将它好生搁在了地上。
两人本是作好了看到杨大人尸身的心理准备,谁知里面躺的却是别人。看这样貌,应当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段溪桥犹豫了下,去细看她脸颊边上和脖颈部分。
一旁的董仵作冷哼道:“小子也忒愚钝。样貌可以伪装,身材高低胖瘦又怎能如此好掩饰!男的就是男的,女的就是女的。前者再瘦,后者再胖,因了骨骼构造不同,再如何伪装,也是极好分辨出的。”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傅倾饶一眼。
傅倾饶额头脊背上刷地下起了一层冷汗。
她□地保持着洗耳恭听的模样,神色看不出丝毫变化。
好在董仵作只状似无意地这样说了几句,就说道:“你们把她挪到外面。”
二人朝死去的少女揖了一礼,这才神色肃然地将她抬了出来,好好放在了棺盖之上。
棺底乍看之下好似没什么异状。而董仵作在他们做好那一切后,也未再有任何表示。
段溪桥和傅倾饶交换了个眼神,分别在棺底的内边缘和外边缘细细触探。半晌,段溪桥摸到一处,他嘴角微翘,用力按了下去。
‘啪嗒’一声轻如虫鸣的轻响后,棺底缓缓移动,竟是打开了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开口。
董仵作低低赞了个“好”字,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棺木,示意他们下去。
棺木中还散发着尸身的臭气。段溪桥神色不变,当先行了进去。整个身子全部去到棺木之下的刹那,他便闻到了另一股味道。
臭气混着一种刺鼻的腥气,弥漫在地下的空间里,刺激着鼻腔,让人头昏脑胀。
“小心。”他仰起头朝跟在后头的傅倾饶叮嘱了句,这才继续往下行去。
这里不过是个一间屋大小的地窖。冬天的时候,地下一般都要比地面上还要温暖一些,可这里搁置了不少冰块,温度倒是和外面差不多冷了。
段溪桥在楼梯的末端等了傅倾饶片刻,看她也下来站稳了,便欲去扶最后下来的董仵作。被董仵作一把推开后,他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