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屋里待着吧,没什么事不要出来。”
十一见她目光清明已然醒了,就也没做多余的事情,乖乖回去躺下。
傅倾饶心情颇佳,带着笑意开了门。见到外面立着的熟悉身影,她的心情顿时好到了顶点。
“姐,你怎么来了?”
乔盈婷婷袅袅走进院子,嗔道:“我前些天被叫走问话,回来后一直眼巴巴地等你来安慰我。你倒好,连续几天都不来,我没辙,只有自己上门来讨个同情了。”
她搭眼瞄了下院中,看到树下有一小摞柴火,另有一堆木头还未劈开,问道:“刚刚在劈柴?”
傅倾饶看到那些木柴也是愕然。
昨日的时候她烧水洗澡用了不少柴火,最后只剩下了一点点,还想着今天凑着休息多劈些备着。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做,就又多了这些出来。
家里又没别人,肯定是十一做的。只是她睡眠一向浅,却都没听见他什么时候劈的柴……
心念电转间,傅倾饶坐到柴边木凳上,说道:“我昨天沐浴把柴用光了,今天再不弄些,连喝的水都没法烧了。”
乔盈看她唉声叹气的模样,噗嗤笑了,挥挥袖子就把她往旁边赶,“我在这儿哪有你做这些粗活的份儿?一边去一边去,别挡了我做事。”
傅倾饶连连拒绝,“不行不行,你力气还不如我大呢。劈柴?不行不行。”
“四儿,”乔盈低低唤了她一声,“长嫂如母。在我心里,我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你明白吗?”
“姐……”
“你是欺负我没来得及过门还是怎的?”
乔盈嘴角带笑,声音也带笑,可傅倾饶听了只觉得那其中藏着太多的哀愁与叹息。
想到当年大哥和她定下婚约后,她欢天喜地的模样,再看眼前她穿着的红色比甲,傅倾饶难过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忙转过身掩了过去,气势汹汹地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要做的啊,若是一会儿手上起泡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乔盈乐呵呵地挽起衣袖,立起一截木头,拿着斧头在上头比量,显然在犹豫怎么下手更合适。
傅倾饶在一旁笑她,她也不在意,反而让傅倾饶告诉她到底怎么做才好。
两人正嬉闹着,又传来敲门声。这次的客人让傅倾饶大为惊讶,居然是段溪桥。
“大人,您怎么来了?”
段溪桥望着杵在门口跟门神似的傅倾饶,眼神闪烁了下,趁她不备越过她往院内瞧去,就看见了个红色身影,当即勾了嘴角似笑非笑说道:“不错不错,佳人有约,就连本官都不让进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傅倾饶想不让他进也不行了,只得将他让了过去,笑道:“怎么会怎么会,左少卿大人能来,当真蓬荜生辉。”
段溪桥走到乔盈身边,不动了。
傅倾饶本以为他要出言刁难乔盈,正想找个话题打岔绕开,谁知段溪桥猛地回头看她,仿若见了什么惊天异闻一般,面上神色相当诡异。
“你竟然让女人做粗活?”
听他这样责问,傅倾饶呆了,乔盈也呆了。
俩人对视一眼,齐齐反应过来。
“她说她要劈啊……”
“我乐意劈柴你管得着吗?”
段溪桥不说话了,抱胸往树边一靠,死死盯着傅倾饶,无尽的嘲讽顺着眉梢眼角哧哧往外冒。
过了片刻,傅倾饶终究是站不住了,轻咳一声,说道:“要不……还是我来吧。”
乔盈正要开口拒绝,忽然,一个清冽男声突兀响起:“我来。”
傅倾饶听到他的声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今天什么日子?嫌她不够忙还是怎地……怎么都凑到一起去了?
她无视段、乔二人询问的眼神,拼命地暗暗朝屋门口的十一使眼色,口中说道:“外面冷,你赶紧回屋歇着。”
十一压根不理睬她的明示暗示,自顾自慢慢走了过来,“你受了伤,那些柴,我来。”
傅倾饶听见他那句“受了伤”后愣了下,想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她瞅瞅十一依然有些浮肿的脸,想想他满身的伤疤,再看看自己手心里那流过血结过痂如今痂已经掉了只留下淡得快要看不出痕迹的浅印,顿时无语至极。
这家伙眼神没问题吧?
到底谁伤得比较重啊喂!
虽说十一已经好了不少,可是脸上的浮肿未消全,掩去了他本来的样貌。段溪桥和乔盈两人看了半晌也没瞧出什么来。
只是此人即使伤重未愈,一言一行依然带着十足的凛冽威压感。单单被他一个眼风扫到,身遭都会不由自主拂过一层冷意。
段溪桥半眯着眼,戳戳傅倾饶,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人是谁?怎么搞成这样了?”
傅倾饶滞了下,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我朋友,前几天吃饭忘了给钱,被人揍了一顿,就成这样了。”
段溪桥嗤了声,“就一顿饭钱能成这样?”
还不待傅倾饶开口,十一冷冷地接道:“我去的是仙客居。”
傅倾饶冷不防他顺势接了自己的话,扭过头跟见了鬼似的瞪他。
段溪桥看不到她表情,听了十一的话后,露出个‘我懂你’的微笑,“外地来的吧?下次可别去那地方了。跟你说,一品以下的官儿去了,随便弄点什么事情出来,别说是吃霸王餐了,就是说错句话,都只有被揍的份儿。”
仙客居背后的老板是皇上最宠爱的大公主,虽说那里有最好的厨子和最好的环境、最美的风景,但不是胆子大到一定程度的,还真不敢去。
那里有两个特点。
一是东西死贵。经常有外地人去了,不知道实情,吃完饭结账了才发现东西贵到令人发指,尔后就起冲突。接着就遇到了那边的第二个特色。打手凶。不把人打个半死,是绝不会停手的。
段溪桥听十一这样说了,只当他是犯了第一条禁忌后又遭遇了第二条,就也没再追究。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他没有刨根问底的兴趣。
傅倾饶心知段溪桥来此定然有事要谈,好说歹说将十一弄进屋去了。等她从屋里出来,就听段溪桥低声问:“那人当真是刘大人?”
乔盈说道:“应该没错。刘大人年纪大了,脸上有不少斑,若是有人扮作他,没道理连斑的位置也一样。你若不信我的话,还来问我作甚!”
“呵,本官查案,怎地还要……”
“只有脸一样吗?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脚?”眼看那俩人又要吵起来,傅倾饶赶紧跑了过去,“他六个脚趾,不好伪装。如果脚也一样,那倒应该是他了。”
乔盈对着傅倾饶时,说话语气和缓了许多,“在同一家铺子里长期订鞋的话,怎么可能每次都量脚呢?既然上次穿着舒适,再来就只选选样式与花样子罢了,其他的尺寸都照旧。”
傅倾饶和段溪桥对视一眼,心里冒出同一个念头:这人果然是假的。
“有没有可能是他订完鞋后出事的?难道我是最后一个看见他的?”
有关断脚的事情,傅倾饶不能向乔盈说,就也没法和她解释那许多。但她那儿或许能有其他线索,傅倾饶便道:“你想想当时他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比如说话的口音,比如选鞋的样式。如果不是同一个人的话,应该有很多破绽。”
乔盈起初不知道刘大人已经死了很久,听说他的残肢被发现,也只当他是当天离开后出了事,然后被人断肢的。
傅倾饶这样一提点,她才朝着很细节的方面去想。
段溪桥和傅倾饶都未打扰她,只在一旁静等。
片刻后,乔盈轻轻扬了下头,眼中流露出不解。
傅倾饶忙问:“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刘大人以前来的时候都笑呵呵的,还经常和我闲聊几句。但他这次来,不仅绷着个脸,话也没说多少。至于口音……都是带着南方味道,而且这次来时说的话太少,我没注意哪里不对,现在想,也想不太出来了。”
她的话让傅倾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她还没来得及抓住,便转瞬即逝。
段溪桥却是慢慢收敛起笑容。
片刻后,他朝乔盈道了声谢,然后说道:“我还得回去查那纵马案,就先告辞了。”
傅倾饶理所当然地朝他挥挥手,见段溪桥不动,茫然道:“你不是要走吗?”
“是要走。”段溪桥点点头,依然不动。
傅倾饶突然悟了,认命地走到他旁边,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我送大人出去?”
“如此甚好。”
段大人姿态悠闲地踱了出去,身后跟着个磨磨蹭蹭的下属。
一到大门,下属猛地抬头面露喜色,大声说道:“大人再见!大人慢走!”抬起手扶到门边随时准备把门关上。
左少卿大人慢慢转过身,扬起灿烂微笑,目光灼灼地看过来,“不如借两步说句话?”
傅倾饶回头看了院内的乔盈一眼,叹口气把门掩上,朝着已然离得稍远的段溪桥走去。
行至还有七八尺距离,突然,耳畔传来风动,一股强大刀风携着杀气铺天盖地袭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