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倾饶怔了怔,再怔了怔,哭笑不得。
于是在大理寺众人眼里,她是那个踩着段溪桥上位,阿谀奉承当了楚涵宣亲信的小人?而段溪桥……
段溪桥的饮酒……
居然是这个缘由?
她来大理寺也没有多少时日,且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段溪桥一同出外做事,仔细说来,与众人并不甚熟悉。
既然如此,被人冤枉,也没什么好讲的,多说无益。
她想通之后,只朝林墨儒笑了笑,便转身离去。
离开之后,傅倾饶去了乔盈家,想问秦点暮能不能帮她找路子寻些卷宗来看看。
——平王府的书多,可是不够全面。案卷方面,大理寺和刑部最多。
谁知却被秦点暮拒绝了。
他消息灵通,不多时竟已听说了她又回大理寺的事情。把她叫到一旁,叮嘱她要万事小心。
“……陛下既然说了让你专心陪着太后,你便不要忤逆他。有什么事,等王爷回来再说。比如你这样贸贸然违抗他私下去大理寺,便不太好,就算有什么案子需要查,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万事不要急进,稳妥些才好。”
温润如玉的男子,不知受了什么折磨,鬓发竟是有了微微的发白,身材也消瘦得厉害,双颊已经凹陷了下去。
傅倾饶看得心酸,本想笑笑让他安心,努力了半晌没能成功,只能讷讷说道:“我知道了,姐夫。”
乔盈已经将乔家鞋庄低价盘掉,准备跟随秦点暮回一趟老家拜堂,然后同他一起去赴任。
秦点暮听了她这句称呼,不禁莞尔。而后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终叹息道:“阿盈已经把你俩的身世同我说了。难怪你会去那里。不过,你千万不要这样使性子了。上次有我遇到,下次又有谁能帮你?如今我和阿盈都要去外地,你若是出点什么事情,王爷怎么办?”
想到楚云西如今还不知怎样,傅倾饶心情沉重起来。
待他们走后,傅倾饶未再去大理寺,只在平王府中翻阅书籍,偶尔也和楚里回忆当年,试图找出先皇后之事的蛛丝马迹。
可就算这样谨慎小心,也还是出事了。
她的女子身份,被楚涵宣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要被发现了……好惨……
☆、第114章 发现
这一日天气有些沉闷。阴郁的天空中,灰暗的云遮住了太阳,连城乌蒙蒙的一片,看不到明亮之光。
傅倾饶抱着书册走到殿内,正巧看到吴太后闭眼坐在椅子上让林嬷嬷给她按揉头部。
“太后可是哪里不适?可曾宣过太医?”
傅倾饶将书册搁到旁边桌子上,轻声问道。
太后听到她的声音,露出一丝微笑,“没什么要紧的,老毛病了。刚才做了些梦,又有点犯了。”
“什么梦?”傅倾饶随口问道。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和太后已经颇为熟稔,说话做事便随意了许多。
走到太后身后,她朝林嬷嬷示意了下。林嬷嬷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傅倾饶将手指搁在方才林嬷嬷刚才按揉的部位,继续先前林嬷嬷的工作。
她习过武,力道拿捏得极好。不多时,太后就舒服地喟叹道:“有你在身边,日子舒坦了许多。”
傅倾饶说道:“今日可是又梦魇了?竟然头痛又犯了。”
过了好半晌,太后才说道:“仔细想想,好像其实也算不上梦魇,就是很多事情一下子涌上来,让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喘不过气?什么样的梦这么奇怪?”傅倾饶忙问道。
太后年纪大了,胸闷的缘由可大可小。若真是做了噩梦的关系倒也罢了,就怕是有了什么病症。
闭着眼沉默了会儿,太后说道:“就是不停地梦到不同的小孩子。一个个的可爱得很,眼睛水汪汪的,拼命拉着我想带我去什么地方。”
傅倾饶正欲宽慰她几句,就听她深深一叹道:“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娃娃,力气怎么就那么大。我刚刚还在想,如果跟他们走了,他们可能就不会是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了。不过他们拉得也太急了些,好像我不去就要与我拼命一样。我当时竟然有些害怕,就没有过去。”说罢,又是一叹,“没什么。不过是梦罢了。”
傅倾饶的手便是一顿,眼前不由地浮现了春生和二丫死时的模样。
“十岁左右的孩子……他们哭什么呢?是不是哪里在疼?”她滞了下,终究是忍不住,问道:“他们有什么特征吗?身上有没有血?”
“血?”太后回想许久,摇摇头,“不记得了。现在想想,若真要说个特征出来,那就是他们好像都是上天派来的使者一般,飘在空中,没有脚。”
傅倾饶一时沉默。
半晌后,她微微垂下眼帘,平静地道:“您做得很对。下次他们再拉您,您还是不能跟着去。”
“为什么?”
“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您若过去,定然不会适应。”傅倾饶抬眼看了下外面暗沉的天空,喃喃说道:“能活着才是最好的。”
‘活着’二字甫一入耳,太后浑身一震,记忆瞬间清明。
“说起来,很多年前我也做过类似的梦。梦到有人要拉我去旁的地方。不过我没过去。”
“什么时候的事情?”
“当时皇后娘娘过世不久,我梦到她来找我。她说了很久的话,可惜我一个字也听不到。她急了,就拉着我想带我去别的地方。我明白她已死,心中惧怕,就没有动。”
太后如是说道。
屋内气氛有些沉重压抑。
太后抬手止了傅倾饶按揉的动作,唤人进来,命令道:“换个香吧。现在这个味道太沉闷了些。”又唤了傅倾饶去旁边坐下,与往常那般读书来听。
新换的熏香气味清淡,不知是何人所调,味道十分奇异,傅倾饶第一次闻到。
但就是这样清淡的香气,却激得她头晕眼花,一阵阵泛着恶心。到最后就连书也读不下去,只扶着额捂住嘴,靠在椅子上不住喘息。
太后发现了她的异状,忙唤过林嬷嬷命她扶着傅倾饶到偏室歇息片刻。
傅倾饶明白是自己遭暗算后,体内残留的某些东西与这熏香冲撞了。她有心想要坚持到回去,无奈头脑发僵全身酸软。被林嬷嬷扶着歪到榻上后,便再也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熏香扩散在屋子之中,仿若无处不在的剧毒,扰乱着傅倾饶的全身上下。
昏昏沉沉间,她间或醒了一两次,模模糊糊听到太后和林嬷嬷两个人在说话。
她一向眠浅,可此时就算她怎么努力,也无法醒转。
“太后,她该怎么处理?”
“随便找个地方丢出去吧。”
“娘娘,您可不能那么简单饶了她!她可是在您眼皮子底下还做出这样的事情!亏得太后娘娘待他那样好,她却一直欺骗您!”
太后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先前,更带了明显的怒意,“不知好歹的东西,亏得哀家那样信任她!这样扰乱朝堂的污秽,哀家一刻也不愿多看。丢出去,让宣儿看看,他给哀家送来的是个什么!”
傅倾饶拼命想睁开眼。可还没能成功,就又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转,是被周遭的吵嚷声给惊醒的。
她没来得及睁眼,就被阵阵袭来的冰冷之气给搅得皮肉发紧。不适地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上,而双手,早已被绑缚在了身后。脏腑之中的冲击力舒缓了许多,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脑中渐渐清明。
正欲睁开眼,就听稍远处传来一个冷到极致的声音:“泼醒她!”
傅倾饶刚刚醒转还未能适应,就感受到一阵极凉极冷的水兜头泼下,浇了个透心凉。
冰凉的水浸透衣衫贴在肌肤之上,她冻到难忍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自己衣衫凌乱,里面裹在胸前的缠布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这个事实让她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渗在湿冷的衣衫上,黏腻腻地难受。但是这种触感此时却让她有种怪异的安心感——衣衫虽凌乱,但至少还是完整的。
这时她注意到周围有嗡嗡嗡的讨论声,才发现这儿竟是楚涵宣与臣子商议事情的大殿。
“段溪桥呢?人是他带来的,他现今去了何处?”
高座之上,楚涵宣厉声问道。
众官员中的林墨儒出列。他看了眼狼狈的傅倾饶,心中升起些许不忍,忙别过脸去,说道:“段大人今日去一个镇子上查案去了。”
一块砚台忽地飞到这边,砸到地上,碎成两半。
“荒唐!堂堂大理寺卿,怎就随便出外查案?来人,把他给朕找回来!朕倒要看看,对此他要作何解释!”
楚涵宣面带怒意踱步而至,随意瞥了傅倾饶一眼,便见她头发散乱间衬得五官更加漂亮了几分,不由蹲下.身子,伸出五指扣住傅倾饶的下巴,将她的脸掰到与他面对面。
他用力很大,指甲嵌进皮肉,火辣辣地疼。傅倾饶面不改色,睁开双眼,冷冷地回视。
她神色坦然目光湛然,楚涵宣注意到后,心底那股子怒气愈发浓烈。
扣住她的下巴拎得她上身离了地,眼看她憋得面孔发红,颜色浓得好似要滴出血来,他渐渐扬起一个笑来。只是那笑还未来得及在他唇边凝滞,他忽地发力,拽着傅倾饶用力一掷,将她朝地上狠狠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