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王爷就在门外,秋香关着房门,没有点灯,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她记得前世有一次绛春不知为何和王爷闹起了别扭,也是这样将自己关在房中,王爷在外面给她讲笑话,后来干脆唱起歌来,绛春这才打开门。两人就在门口便吻在了一起。
王爷没有出事之前,曾对她有过短暂的亲近,但自从那夜她看到绛春的鬼魂之后。王爷便就连那丝亲近也没有了,后来她才知道,她看到的并非绛春的鬼魂,而是崔小眠。
秋香尚有自知之明,王爷不会像对前世的绛春那样对她用心思,但这王妃的宝座。她能多占一日便绝不让开。
如果崔小眠没有出现,这个位置就是她的。她以为机关算尽,可是崔小眠却轻轻松松将这一切全都破坏了。
崔小眠和前世一样该死,两岁那年她落水时就该死了,是自己当年人小力落,没能将她杀死,十几年后,崔小眠才会抢走自己的一切。
秋香如今就像是一个偶尔捡到宝物的人,忽然有一天,宝物真正的主人找来了,可她却认为是人家来抢属于她的东西。什么东西看得久了,想得久了,便以为那就是自己的,这是贱人们的悲哀。
秋香躲进小黑屋,却没有享受到前世绛春的待遇,王爷非但没有讲笑话,更加没有唱歌(崔小眠都没听过贺远唱歌,你还想听,做梦去吧),可她却听到了最不想听的话。
“春儿,本王已经知晓事情的真相,你并非崔家五房的嫡长女,更非崔氏后裔。但本王念你在府内住了十多年,会给你一笔嫁妆,你可再觅佳婿,本王保你一生富足,生活无忧。”
一生富足,生活无忧?秋香在心底冷笑。如果她还是当年那个赌鬼和佣人的女儿,她会以为吃饱喝足有房有地就是一生富足,可是她早已不是了,她在王府中做了十一年的王妃!她住的是雕梁画柱,吃的是燕参鲍肚,她有数不清的华衣美服,用不尽的珠宝首饰。她进了宫才知道,就是皇帝的嫔妃、高官的夫人,也不如亲王王妃来得舒服体面。嫔妃要看皇后的脸子,而那些诰命夫人却又无皇家的尊荣,只有亲王王妃,不但有皇室荣光,更是原配正妻。
“奴家心里只有王爷,奴家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更不会另嫁他人。王爷若是嫌弃春儿,那春儿便剃了头发出家为尼,永世不见王爷一面。”
贺远并非怜香惜玉之人,但方才来时的那口气却消了一半。他当然不会让假绛春去出家,即使她出家了,也还是他的正妃,他和崔小眠两情相悦,却也只能让宝贝徒弟做侧妃,所以他会让她死,让她消失,却不会让她出家。
“你收拾一下,文绣园里的东西尽可以带走,本王明日一早就让人送你离开。”
贺远何许人也,他心里清楚这个假货是一日也不能留了,再留下去还不知会搞出什么事来,所以不只是为了崔小眠,也是为了自己,他要把她送走。
即使皇后追问此事,他也要这样做。
门被人从里面无声地打开了,秋香直挺挺地跪在贺远面前,哭得如梨花带雨。
“王爷若是嫌弃奴家的出身,奴家甘愿像堂姐一样做侧室,只求一生服侍王爷,奴家死也甘心。”
没去大漠之前,对贺亲王来说,家里多个女人如同多双筷子,即使那时对崔小眠情根深种,可也并未想过别的。可是如今不同了,除了崔小眠,世上再无一个女子肯饿着肚子照顾已经变成傻子废人的他,这世上也再无一个女子,能配与崔小眠共侍同一个夫君。
“本王不会纳侧妃,更不会收侍妾,就连通房也不要。你趁早断了这个心思吧。”
贺远说完这番话就走了,没有再看秋香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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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夜里寒风刺骨,崔小眠披了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独自一个人在竹林间转圈圈。夜风吹得竹叶沙沙做响,芹菜站在不远处,不放心地看着自家小姐。白菜姐订亲了,婚期定在明年开春,到时就要靠她贴身侍候小姐了。
这时远处传来灯光,原来是王爷回来了,芹菜松口气,朝着竹林深处指了指。王爷挥挥手,示意他们全都退下,他接过太监手中的灯笼,沿着石子小径走进竹林。
崔小眠有过失聪的经历,因而也格外警觉,些许动静便会引起她的注意,她已经看到远远走来的贺远。
贺远穿着雪青色的貂裘,里面一袭湖蓝锦袍,乌黑的头发用玉冠束了,披着一身的月光,白净的俊脸更显清贵。他把手里的灯笼挂在竹枝上,腾出双手,轻轻环住崔小眠的纤腰,低下头,把脸贴在她冻得冰凉的小脸上,柔声道:“傻孩子,为何不在屋里等着师父?”
崔小眠把身子往他怀里凑近一些,没有说话。
贺远轻笑:“不放心师父,担心师父又同她卿卿我我,忘了对你的承诺?”
自恋狂,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啊,切。
崔小眠抬起小脸,用脑门蹭着他那粗糙的下巴,淘气地问:“师父,你怕不怕冷的?”
“京城又不是很冷,为师当然不怕。”
“那咱们出去遛马吧,我有几天没出门了,好想到外头走走。”
崔小眠自由惯了,可是自从回到京城,又是个女儿身,她每日就是王府和铺子两点一线,这几日又被禁固在眠翠园里,早就快要憋疯了。
“小眠,你可曾怨过师父,若非师父的身份,你原可像在桃花城那样,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师父,你不要这么骟情好吗?好做作的。别人会以为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当师父的摸摸鼻子,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和个未及笄的小女孩谈情说爱,还要被指责不会说话,也真挺没脸的。
“走吧,师父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你一定喜欢。”
好玩的地方?上次你带我去的是桃然亭,害得我跑了大半年才转出来,再也不信你的鬼话了。
小时候是贺远嫌弃崔小眠,长大后是崔小眠嫌弃贺远,总之师徒两个一直是嫌弃和被嫌弃的关系,就是这样竟然也过了十来年,而且还想着一生一世就这样嫌弃下去。
灯笼里散发出幽幽的光晕,贺远看到徒弟那嫌弃的小眼神,索性厚着脸皮亲亲她的眼睛,连哄带骗:“这次去的地方你绝对没有去过,保证会喜欢。”
于是崔小眠的眼睛亮了:“你父皇的藏宝阁?”
贺远叹口气,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你丫的除了偷东西就没有别的追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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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五章 藏经
崔小眠猜错了,她低估了贺远的人品,贺远三岁开蒙,五岁就会模仿他父皇的字迹假冒圣旨判教书夫子终身监禁,八岁就进国子监偷出考卷沿街售卖,所以说他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的事,就不能叫做偷,应该称为“盗”。
因此贺远带着崔小眠去的地方,当然也不是什么藏宝阁之类的庸俗之地。
他们乘着月色,晒着月光,来到了相国寺。
没听说过到寺庙里谈情说爱的,虽说这地方是崔小眠首次推倒贺远的地方,可是这里僧兵众多,说不定刚刚亲嘴就能被一群光头围观,崔小眠对贺远的变态举动甚是不解。
“师父,我不想在这里表演真人秀,调剂和尚们枯燥无味的寺院生活。”
“别怕,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所以说变态的人到处都有,贺师父就是其中之一。
崔小眠老大不情愿地被师父牵进一座四处飞檐古香古韵的二层小楼,月色下的小楼阴森萧索,飞檐上挂着铜铃,夜风吹过叮咚作响,惊起一群栖身在飞檐上的黑乌鸦,拍着黑乎乎的翅膀怪叫着飞走了。
崔小眠打个寒颤:“师父,我只有十四岁,鸟语花香的地方更适合我的成长。”
“你如果害怕就到师父怀里来,师父保护你。”切,这就是你的邪恶目的啊!
为了不让贺远的诡计得逞。崔小眠硬着头皮跟着他走进小楼。当然,他们也并非昂首挺胸进去的,就在通往小楼大门的路上。贺远打发了至少五个光头,让他们一觉睡到天亮,五枚光头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如同五颗夜明珠,照着他们走进小楼。
小楼里面当然也有光头,不过这是老光头。老光头坐在蒲团上一边数念珠一边在诵经,师徒两个走进来。老光头连眼皮都没有动弹一下。
贺远抬手就是一把铜钱,崔小眠暗自心疼。这招漫天花雨至少用了十二枚铜钱啊,贺远你个败家子!
在崔小眠想像中,玩游戏玩到最后出现的一定是*oss,没有三头六臂也能万夫莫开。是以她等着看漫天花雨下,老和尚旱地拔葱瞬间就是几招攻来,所以她一早就张大嘴等着,嗯,等着。手里抓了一大把胡椒粉和辣椒面的混和物,市价至少二十枚铜钱!
可是贺远的漫天花雨洒下之后,如同泥牛入海,那老和尚纹丝不动,只听到劈里噼啦一阵铜钱落地的声音。那些铜钱纷纷落在老和尚的蒲团四周,可老和尚还是没动。
师徒二个面面相觑,当师父的决定过去看上究竟。何况小娇妻就在身边,一路之上,他见和尚揍和尚,见僧兵揍僧兵,不知多么威风,面对这个功力深不可测的老光头。他更是不能跌份,宁可战死。也不能让小娇妻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