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随夫在官场上二十多年,这些事情自是心知肚明,当下就对崔小眠道:“小眠,你放心吧,先不说你师父和我家有没有关系,就是你小眠,婶婶也把你当做自家孩子一样看待,这事包在婶婶身上,我自有法子稳住二老。”
然后,她又意味深长地道:“唉,可惜浣之无福,白白错过这么好的姑娘。”
她是明白人,一眼望去就已经知道这对师徒关系不正常,干部家属当然不像三姑六婆,人家好修养,再说自家兄弟是怎么回事,她也早就心里有数。
次日,苏秀才再看到贺远和崔小眠,果然平静许多,而且已经把押运进京的事安排妥当。
贺远也不客气,当下就把镖银二千两提前付清,又从苏秀才的手下那里打听到两名收赃人,把手里的东西兑成银票全部交给崔小眠保管。
他给崔小眠钱的时候,偏巧让苏秀才看到了,他老人家立刻就把老伴拉过来,神秘兮兮地说:“越看越像,就连怕老婆的毛病也像咱家人。”
额。
临别之时,柳夫人紧紧拉着崔小眠的手,对她道:“好孩子,你师父就是摊了天大的事,你们也要保住性命一起回来。”
崔小眠正要说什么,却见青儿背着个小包袱跑了过来,拉住崔小眠的衣襟道:“小眠姐姐,你带我一起走吧,我要拜你为师!”
崔小眠笑道:“你想学做菜做厨子吗?没问题,等到小眠姐姐把事情办完,就让人来接你。”
青儿不依,可又不能说出来他想学的是什么,好孩子哪能想学偷东西呢?
“小眠姐姐,我不是想学厨子,我......”
贺远一直笑而不语,这时开口道:“我是她的师父,你若真想学,等你再大一些,我教你几招。”
除了这三个人,别人谁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可怜的柳夫人,一直不知道贺远和崔小眠是一对贼师徒。
这一次贺远和崔小眠带的这些人是分批而行。贺远和崔小眠连同十名阿萨勇士先走,苏秀才的秀才镖局押着九名巫师走在后面。
从五柳镇到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大大小小的山寨有几十个,但只要一听到“秀才出马,先礼后兵”这八字口号,保证掉头就走。这里是大成王朝的南方,在南方,苏秀才就是黑道第一大咖!
至于沿途的衙门,逢年过节全都收过秀才镖局的大红包,苏秀才会做生意,更懂得官商勾结,否则五柳镇那样一个大贼窝子,又怎能在这太平盛世的法治社会安然无恙。
所以这趟镖交给他们,那是找对了人,一路之上畅行无阻。反而是走在前面的贺远和崔小眠,倒是被官府的捕快查验了几次身份,当然这身份也是他们一早在五柳镇上花钱买来的,造假指数已可乱真。五柳镇真是个好地方,只要是非法违法犯法的事,在那里都能找到法子。
就这样又走了五六日,离京城越发近了。眼见天已黄昏,秋天的夕阳不再耀眼,桔红色的光芒笼罩大地,晚风轻如绢纱,偶有一两片枯黄的树叶随风飘下。路旁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如同母亲的手召唤着远行的游子。
“小眠,何时才能安安稳稳地吃上你做的饭菜啊。”贺远感慨,村庄里的炊烟让他想起崔小眠做的农家菜,更想起多年前他曾对她说,将来有那么一天,师父带你买个几亩地,养些小鸡小鸭,没钱花时就去做上一两笔买卖,你就煮这样的农家菜给师父吃。
他自幼锦衣玉食,即使流落江湖也依然力争保持高水准的生活。他生平第一次吃到农家饭菜,便是崔小眠煮给他吃的,从那时起,他便有这么一个梦想,让小徒弟给他煮一辈子的饭菜。
好在经历了千辛万苦,这个愿望已经达成一半了,想到此处,他看向与他并肩而骑的崔小眠:“为师好久没有吃过你煮的农家菜了。”
在阿萨虽然总能吃到崔小眠做的饭菜,但中原的食材在那里很难找到,崔小眠能给他做的大多都是异域风味,除了阿萨传统的烤肉,就是崔小眠改良的牛排羊排了。
崔小眠笑道:“前面就有客栈,我去借了厨房给你煮两个小菜解解馋。”
这里离镇甸很远,这家客栈就是农户在自己家里开的,类似于现代旅游区的农家小院。
十二个人住进去,立刻便挤得满满登登。那店老板腾出自己的房间给贺远和崔小眠,十名阿萨勇士则分成三间屋子住下。
崔小眠拿了一锭银子给店老板,让他安排那十名勇士的吃食,她自己则到厨房给贺远开小灶。
这里是山野人家,没有什么精致食材,倒有几只今天刚打回来的野兔和山鸡,菌子笋干也晒了不少。
这些已经足够了,崔小眠手脚麻利地把菌子和山鸡放进砂锅里小火炖上,野兔加了烧酒去掉猩味,下锅红烧,又炒了两个青菜,玉米面馍馍切成片,下油锅煎了,三菜一汤做好,欢欢喜喜地端进房里。
一进屋便吃了一惊,没想到贺远房里来了客人。
一一一
☆、第二七五章 如何对得起我这如花的青春
一个人躬身站在贺远面前,如果他的脸还能勉强算做人脸的话,崔小眠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恐怖的人。
那张脸上横七竖八有无数条伤疤,面目狰狞得犹如鬼魅,削瘦的身材如同一根竹竿,而那只枯枝似的右手却紧握着剑柄。
崔小眠认识他的手,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这双手。就是这双手从乌篷马车里伸出来,抓住了玫瑰。
隐。
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隐。
贺远身边最神秘的死士,同时也是皇帝放在儿子身边的眼线。
他和一两银是一样的人,看似各为其主,实则有一个共同的主子,那就是皇帝。
崔小眠还是第一次看到隐的真人,以往贺远从来不让隐在她面前露面,听阿木说是怕吓到她。起先崔小眠还不明白,今天看到隐,她终于明白了,这张脸实在是太吓人了。
她把饭菜放在桌上转身欲走,贺远却叫住了她。
“不用避开,你长大了,有些事需要让你知道。”
崔小眠缩缩脖子,她真的不想多看隐一眼。贺远走过来挽住她的手,对隐道:“这是我没过门的娘子,如果我有事,你知道要如何去做。”
贺远说的是“娘子”,而并非“王妃”,王妃只是称谓,也算是官职,而娘子却是他的妻子。
隐跪倒在地,给崔小眠磕了几个响头。贺远挥挥手,隐迅速离去。
待到隐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之中,崔小眠这才松了口气。这个人令人精神紧张,如同崩紧的弦。
“师父,隐是你父皇的人,他来到这里,是不是你父皇已经知道你回来了?”
贺远摇头:“是我把他引来的,这两年他一直在桃花庵隐居。”
“那你让他进宫见你父皇了?”
贺远笑:“傻孩子,他是什么身份。若无父皇的密旨,怎能随时进宫。为师是让他查一件事去了,他虽是我父皇的人,但可用。”
崔小眠点点头,取出随身携带的筷子。让贺远坐下吃饭。
贺远是那种不用自己的筷子就吃不下饭的人,因此到达伊尔都后,崔小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筷子。
隐虽然相貌可怕,但今日看到隐,崔小眠反而更觉安心,贺远终于和自己的人联系上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喜事。
“有年头没有吃到你煮的农家饭了,还是那么可口,只有你才最了解为师的口味。”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宝贝徒儿好不容易给他煮顿饭,如果不说上几句肉麻的,说不定下次就不给煮了。得罪谁都行,千万不能得罪自家煮饭婆。
崔小眠闻言果然受用,眼睛笑成小月牙儿,主动给师父布菜,还破天荒地给他斟了一杯从阿萨带来的葡萄酒。
他们离开阿萨已经尽量轻装简行,但崔小眠还是给贺远带了几袋子葡萄酒。别看从小到大为了酒和他吵架。可是看到好酒还是忍不住要给他带上,大成和阿萨并非通商。除非阿萨进贡,否则是喝不到这样的酒的。
秋夜清凉如水,宁静安详,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洒下来,如同一层银雾,偶有几声秋虫呢喃,几只流萤飞过,带起淡淡光华。夜风中夹杂着秋菊和金桂的芳香,冷冷淡淡,却又有丝清甜。
师徒两个躺在房顶上,看着那满天的星斗。秋天的夜空格外璀灿,星星点点如恒河沙数,将暗蓝的夜幕点缀得珠光宝气。
“师父,那是什么星啊?”
“我也不知道。”
“你就不能浪漫一点啊,编个名字也行。”
......
贺远不觉失笑,过去听说女孩子喜欢看星星许愿,他觉得甚是可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陪着小姑娘看星星看得如此甜蜜。
贺远并不知道,和心爱的人一起看星星,这是崔小眠心中最浪漫的事,她已经向往了两辈子,这也不能怪她,活了两世都是柴米油盐,她的浪漫细胞早就煎炒烹炸了。
“小眠,我找到牛郎织女星了。”当师父的搜肠挖肚,终于想起来小时候江嬷嬷指给他看的星星,连忙向徒弟献宝,却见小东西已经睡着了。
崔小眠的浪漫梦想终于实现了,她心满意足去见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