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眠和老张都没有想到,他们两人竟然变成了劫持公主的钦犯。
当年离开桃花城时,做了三皇子岳父之一的范县令荣升,新来的县令名叫韩九泽,是位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如今他还是这里的父母官。
韩九泽同进士出身,殿试第二年便外放做了县令,而同期的同进士大多还在京里四处打关系,这倒也并非是他祖坟冒青烟,而是他拜了一位好老师。
韩家原是小商人,到了韩九泽父亲那代,咬咬牙带了亡妻留下的儿子入赘到一户读书人家里做了上门女婿。大成是不允许商人的后代科举入仕的,但韩父入赘之后,韩九泽的出身便一跃几级,由“仕农工商”中最低贱的商人变成了第一等的书香后代。
韩家虽然原本出身不高,但却薄有家资,韩九泽就靠这些抱上了一条不大但却很粗的腿,当朝驸马沈钧。沈钧虽然表面上只是个吃软饭的,但他的父亲却是前任隶部尚书沈晖,只这一点就足能让沈钧在京城手眼通天。沈驸马的门槛并不高,有钱就能进,韩九泽的银子递进去,他便成了沈钧的门生,没过多久,便接替原来的范县令做了桃花城的父母官。
韩父教子,就是一个字“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要狠。当年就凭这个“狠”字,他宁肯被人耻笑,而入赘到寡妇人家,给儿子和后代子孙博得一个好出身。韩九泽自幼听从父亲的教诲,这样一个人,必定是能屈能伸。而且是有头脑有抱负的。
他来到桃花城的第三年,便想了法子令和他平级的捕头柳大兴提前退休,柳大兴离开县衙。就只有柳如月和四大金刚,这便不足为惧。柳如月虽然转正成了大成唯一的女捕快,但自从柳大兴退休后,她的工作便只有一个,管理女监,平日里想看到阳光都难,终日在阴暗的监牢里面。
而四大金刚都是有勇无谋的,被新来的李捕头挤兑得死死的,地位比新来的捕快还要低下。
就在两日前。桃花城便接到五百里加急送来的官函,妩公主走失,责令各地府衙秘密查找。
官函中并未提及有贼人掳走公主,皇家这方面小心翼翼,公主乃千金贵胄,一旦被人怀疑失贞,那就有损皇室体面,因而这种话是万万说不得的。
但这位李捕头只是一介武夫,哪懂这些事,把妩儿三人带回县衙。便嚷嚷着老张和崔小眠便是掳走公主的歹人,直接关入大牢。
妩儿经婆子验身,证实是女子无疑。且又从她随身带的包袱里翻出一堆细软,这些东西呈到县令韩九泽面前,虽然都是女子的头面首饰,韩九泽略一翻看,便看到有些首饰上刻有“御制”字样,不用说,这些都是宫中之物。
按理说小小县令遇到这样的事,首先做的便是上报上级衙门,但韩九泽却没有按程序去做。他当下便亲笔写了一道密函,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大长公主府。由沈驸马和大长公主定夺此事。
在没有得到主子批复之前,韩九泽让李捕快将此事压下保密。妩儿醒来后便被安置在后衙的一间精室之中,吃用都是上好的,但门口有几名人高马大的婆子守着,形同软禁,就连韩九泽也没有踏进一步。这一点上他做的极是谨慎,不论这位是不是真的公主,他一个芝麻绿豆官都是惹不起的,更加不能冒犯,因此就连最基本的盘问都暂缓,只能沈驸马那边来了消息,再进行下一步。
妩儿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在一间屋子里,布置精致,软床高枕,却不见老张和崔小眠,任她又叫又骂,把门的婆子就是不开门,门砸烂了立刻有人修补,韩县令不露面,也不让人和妩儿说话。
而崔小眠和老张却没有妩儿这样的高级待遇,他们二人被关在大牢里,睡的是稻草,吃的是和猪食差不多的饭菜,这倒也没有什么,最让人难能忍受的就是大牢里的虱子跳蚤和老鼠。
老张因为真的杀了人,一进大牢便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直到危急关头他说出自己是阉人,这才留下一条命。
阉人是什么人,那是宫里的人,那位既然可能是公主,那这个就是公主身边的太监。老张能自认是阉人逃过一劫,崔小眠却不行,自认阉人那是要脱裤子验明正身的,崔小眠哪敢啊,好在四大金刚虽然没了权利,却还有老面子,没让那些人为难她,她和老张分别关在两个牢房,中间隔了一道铁栅栏。
“崔小公子,老奴求您一件事。”
趁着几个看守正在打牌,老张忽然给崔小眠跪下了。
崔小眠一愣,老张是宫里的老太监,又是妩儿的保镖,怎么会给她下跪?
“老张,有话就说,快快起来。”
“您要先答应了,否则老奴就一直跪下去。”
老张的声音压得很低,却仍然执拗地跪在地上,崔小眠也知道这人的性子,只要他跪了,你若是不答应他的事,那就死活不会起来。
崔小眠叹口气:“总不能让我随便就答应吧,万一你求我自尽保全你家公主的名声呢,你想跪就跪吧,不说拉倒。”
老张一张老脸有些微红,崔小眠一看就知道是被自己说中了,这个老混蛋果然是没安好心,真想逼自己自尽来着。
“崔小公子,贺亲王是您的恩师,是他将您一手养大,这养育之恩大过天啊,咱家公主可是贺亲王的亲妹子,您就算不看公主的面子,也要给贺亲王报恩啊。”
呸!
贺远是不在,贺远如果知道你逼我自杀,他一刀就把你劈成两半!
崔小眠冷笑:“老张,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你这话也说了,我既是贺亲王的徒弟,那公主就是我姑姑,你这只老阉狗恩将仇报,冒犯主子,绑架了公主,本公子一路尾随本欲救出姑姑,却被你制住,多亏英勇无敌的桃花城捕快,才将我们姑侄救出生天。哼哼,我是小孩子,如果我这样说,你猜那位县令大人和那位捕头大人,是信你还是信我呢?”
老张傻了,他在宫里几十年,阴损狡诈的人见得多了,可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小的孩子也这般狡诈,竟然一时语塞。
公主出逃本就不是体面的人,如果找到公主时,她身边还有男人那就是皇室之辱。老张是阉人也就罢了,崔小眠却不是,她虽然只有十三岁,但亦要算做男子。
既然被抓住,那公主迟早是要送回宫里的,如果没有崔小眠,那么顶多就是挨上一顿骂,禁足上三五个月,罚抄些佛经女诫也就罢了,但有一个崔小眠,这事就不会如此处置,搞不好赐上一匹白绫子也是有的。
这几日关在这里,崔小眠早就想到这些了,她虽然没在宫里住过,但戏本子看了不少,这些事她猜也能猜出一二,她倒也没有害怕,妩儿知道她是女子,必要时让人给她验身就行了,何况还有贺远。
如今老张竟然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崔小眠气归气,倒也羡慕妩儿能有这样一条忠实走狗。
眼看关了几日,妩儿都没让人把她和老张带过去见面,崔小眠便猜到妩儿定是被软禁了。县令只是七品官,管地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已经不是他能管的,可能已经上报了上级衙门,在上面没有派人来查验此事前,定然是将所有人全都拘禁,妩儿的处境肯定是比她和老张要好,但也不会是自由身。
老张被崔小眠恶心了一通,也不能再说什么,诅丧地坐在隔壁长吁短叹。
他本就是一脸病容,进来后又被人暴揍一通,那张老脸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脸皮松松地挂着,满脸的皱纹堆起来,看上去更加苍老颓废。
崔小眠有些不忍,安慰他道:“本公子自有办法证明你家公主的贞洁,你不用过虑,如果到时本公子的法子无效,那我就和妩儿一起殉情,说不定你还能陪葬,我们两个变成大粽子,你呢就当鬼仆,想想就好玩。”
老张这人似是从来没有年轻过,因为他没有一点幽默感,崔小眠这番话一说出来,他竟然哭开了,老泪纵横,哭得就像是妩儿真的死了一样。
崔小眠烦了,其实她早就烦了,和老张逗比也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乐子,看到老张哭成这样,她索性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唉,这耳朵治好了也不完全是件好事,如果是以前,她只要闭上眼就行了,可如今却还要捂住耳朵,偏偏老张的哭声就像是魔音绕梁,她用手捂住了耳朵,那声音还能钻进来,就象一只苍蝇嗡嗡嗡,不对,是一群苍蝇嗡嗡嗡,崔小眠恨不得抓住它,挤破它的肚皮,掏出它的肠子,在缠住她的脖子使劲一拉......它的整个舌头伸出来了,完后她再手起刀落!啊,整个世界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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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四章 那一抹蓝颜
受刑后的犯人不时传来呻吟声,崔小眠也挺佩服自己的,这样的地方她也能睡觉。老张就不如她,那老阉狗日不能睡夜不能眠,整日都在想法子把崔小眠弄死,保全他家公主的名声。
夜色已深,崔小眠又睡着了,坐牢也没有什么事,就是睡觉呗。她梦到贺远来救她,像当年一样,两人骑着马一路狂奔。
梦醒了,还是这间昏暗的牢室。那个姓韩的县令肯定已将抓到公主的事上呈了,已经过了七八日,按理说京里应该已经派人来了。阿木发现她不见了,即使贺远不在京城也会想办法通知他,那么贺远知道妩儿出逃,就能猜到她是和妩儿在一起,师父一定会来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