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端端说这话做什么,坐吧。”皇上想到秦谖还孕育着自己的孩子,终于还是没忍心责备什么。
长乐已经将茶倒来了,她方才就听说秦谖口渴,看秦谖进来就为她倒了杯水,秦谖趁着接过茶的空档用探寻的眼神望向长乐,长乐苦笑了一声摇摇头退下了。
那边李紫曦也起身了,取下自己的面纱向皇上跪倒:“民女技拙,弹坏了皇上的好琴,还请皇上责罚。”
皇上忙道:“快起来,那不是多大事,你是太傅送来的养女,朕已经决意封你为妃了,怎么还以民女自称?”
一听到太傅两个字,秦谖只觉得“轰”的一声脑子要炸开了一般,是父亲么?自己怎么没听说过父亲还有养女,是这几年的事情么?
顿时,秦谖心里忽然了然,一切疑问不用问出口便已经清楚明白了,皇上没有移情,却让自己感受到不亚于移情的苦涩。
自己的父亲,培养了一个替身送到了皇上身边。
看着撤去面纱后的这个女子的面容,与自己曾经的确是有六七分像,而自己父亲竟然在这六七分上加以了培养,让她更与自己神似。
父亲的用意是什么,秦谖只觉得胸口生出了一种惘然。
看着皇上看向她的替身的狂热的眼神,秦谖不知是喜是悲,那边已经听到女子的回答:“是,臣妾遵旨。”
就连声调都与自己曾经出奇的相似。
自己为何不是附体在这样一个人身上,秦谖忽然恍惚的想着。
一会功夫,陈阜已经吩咐传来了酸梅汤,皇上让取给秦谖,秦谖接过不由的一口饮尽,暑热尽消,脑海里也觉出了一阵清明,起身向皇上屈膝行礼:“原来宫里要多一个这样貌美的姐姐,臣妾要恭喜皇上得一佳人,臣妾就不在这里打扰皇上了,不过,皇上,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皇上应允。”
“你说就是了。”皇上听了秦谖飞恭贺也有些不自然,到底是年轻,在秦谖为自己孕育生命时候自己却另外封妃想来的确是让秦谖不太好受,难怪秦谖方才会惊了紫曦。
“臣妾一进来便觉得与这位姐姐十分亲近,有想亲近之意,希望皇上将姐姐安排的里臣妾近一些,臣妾得空了可以多与姐姐亲近,便十分欢喜。”
皇上对这个丝毫没有意见,他也希望秦谖可以多与紫曦亲近免得她不惯,便十分爽利的答应下来,“这好说,便把她安排在旎凤宫好了,离你的中安宫不远,离朕也近。”
秦谖听了皇上最后一句话,心里一苦,再次请安后便告退了。
自己明明就在夫君身边,夫君却为了缅怀自己,找了另一个替身。
或者是,他终究挣不脱自己曾经的形,可是秦谖分明感受到的是,真正存在支配人意识的,是魂魄。
魂魄无形,附身即是受形。
可是让自己如何去要求皇上看透这些,如何要求皇上连魂也一同爱上,连魂都不会忘记。
会有这样的爱么?哪怕自己已经是面目全非,还能被一眼认出。
秦谖不由得摇摇头,天方夜谭罢了吧。
“主子,这就走了?还没和皇上讨个说法呢。”如镜看秦谖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在一旁不服气道。
“讨说法么?”秦谖忍不住望向天空,“向谁讨呢?向皇上?”
“若我没有猜错,她从此就成为这个宫里荣宠最盛的女人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旧识(蓦然忽忆人似识)
薛茜桃连病了三日,第一日第二日都未曾服药,只是想办法将自己病重的消息放出了风去,可是连皇上的影子都没捞着。
植萁轩的姐妹俩似乎要被人遗忘了。
曦妃册封的旨意已经下了,宛如在这个宫里掀起了巨浪一般,每个人心里都揣测着皇上的心意。而在纷纷前去拜见之后,宫里的旧人们心里也都一片了然,却没人说出,只是眸色复杂态度恭谨的和新来的曦妃娘娘套着近乎。
皇上也在曦妃的旎凤宫连宿了三天。
怀着龙嗣的秦谖淡了,有着恩宠的薛茜桃淡了,受太后看重的刘晴淡了。新来的李紫曦,成了后 宫众人眼里唯一的热点。
薛茜桃知晓了自己在皇上心里的重量,慢慢死心了。本就是以色侍君,如今色未衰,宠先弛了。是因为那新来的曦妃么?
按太医嘱咐,薛茜桃开始按时吃药,红衣碧影在薛茜竹的示意下越发惫懒了,时不时便跑的不见了人影,薛茜桃从来没有出声怪罪过一句,只是硬撑着去御膳房煎了药,自己慢慢喝。
她只有一个想法,赶快好起来,好起来才能再去吸引皇上的注意,自己的娘亲才会没事,该报的仇该出的气才能慢慢出。
还有那个曦妃,无论是倚靠什么获得皇上的钟爱,她都不能任其继续下去。
不然她薛茜桃曾经受的那么多苦,都白费了。
秦谖这几日却出奇的安静,倒是容嫔先按捺不住的找她来,想要一起去旎凤宫请安。秦谖拒绝了。
照常食阿胶,照常服冷香丸,照常用膳,照常喝安胎药。
可如镜如花还是能发现主子瘦了下去,眼里也常常无神,曾经钟爱不离手的舞谱和棋谱。也一直搁置在书案上,再也不动一下。
云台殿众人自然都知道是因为宫里忽然多了一个曦妃的缘故,导致自己主子闷闷不乐了好几日,以前日日上门哪怕只是要坐一坐的皇上。这连着三日来都不见了踪影,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偏偏不知如何劝自己主子,毕竟,连他们自己都看不开,如何劝说主子看开。
第四日时候,长乐来了,带着一篮荔枝。
看着秦谖明显憔悴的面容,长乐心忍不住一疼,还是强笑着:“宜贵人。这是今年刚供上来的,皇上想着贵人孕中只怕食欲不振,特地吩咐挑了一篮好的来。”一面又吩咐如镜如花:“你们将这些荔枝都剥了去端上来,剥的时候仔细些,这一粒一粒的得来都不容易。”
如镜如花听了便将荔枝端了下去。一时殿内就剩了巧巧与长乐还有秦谖三人。
长乐叹一口气,忍不住握住秦谖的手,明明是夏天,秦谖手却极凉,像是玉一般凉。
“宜贵人怀着龙嗣,还是要保重身子。”长乐温声劝道。
“身子我一直保重着,用膳。喝药,从不曾停了,这孩子,断不会如何。”秦谖眼神望向殿外的一片天,闷闷道。
“贵人的心绪对孩子影响也必是极大的,贵人如何能不知。贵人喜生的孩子也必是欢喜多福的,贵人若日日忧虑,生的孩子也一定是郁结在心不得抒怀的,贵人何尝舍得?”
秦谖一怔,收回目光。手慢慢抚向肚子,这个孩子得来不易,是她两世而得,万万不可有闪失。
一颗慈母的心随着长乐的话慢慢复苏了,可泪水随即也盈盈在睫。
“欢喜忧虑自己哪能控制的住,我一想起皇上,心里就……”说着一股郁气梗在胸怀,秦谖情绪忽然波动起来,竟说不下去。
长乐知道主子心里难过,与主子从小相处,最是明白主子的心意,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难过,看着皇上日日对着一个酷似主子曾经容貌的女子百般爱重,长乐心里的苦也如墨汁滴入宣纸般慢慢铺开,几次多么想开口告诉皇上真相:“皇后娘娘没有薨逝,她一直在您身边。”
若是主子能够在皇上身边,自己心里还会这般苦涩么?
长乐不敢回答自己。她只是真心的希望自己心里最重的两个人可以不这样失去彼此离了心。
“宜贵人。”长乐努力稳住自己心神,还是劝道:“她不过是有几分相似罢了,有一日皇上知晓了,就不会如今天这般了。”
秦谖看了看一旁的巧巧:“巧巧,你去小厨房做些点心来,我这会子有些饿了。”
巧巧感觉这皇上身边的长乐姑姑好像对自己主子十分关切,而长乐姑姑最后说的话自己却是一百个不懂,听了秦谖吩咐,还是努力打消下好奇心,应声退下了。
秦谖这才看着长乐,凉声道:“长乐,你说,若有一日皇上知晓真相,还会待我如当初么?”
长乐想也不想的就开口道:“这是自然,皇上心底一直对娘娘割舍不下,这几年就连娘娘的画像都不知画了多少幅了。娘娘还怀疑皇上的心意么?”
“你看我这副样子,哪里还及的上以前万一?你我从小相知,十几年的交情自然是撇开相貌不提的,可我与皇上……我与皇上一见倾心,殊不知他爱上的,或只是我的容貌罢了。”
“他以为的瑞珠是倾城倾国色的瑞珠,若瑞珠变成了我这般普通样子,他可还能爱着?他对着一个影子,一个替身就能这般相待,那不过是个影子罢了,连我曾经的一分魂魄一份性情都没有。长乐,我好怕,我怕最后,他不能接受这样子的我,他不能认可这样子的我,其实就是曾经他心里深爱的人。”
长乐被秦谖这一番话说的怔住了,下意识的想反驳什么,却无从开口。她自然是不会介意秦谖的容貌的,知道了秦谖此时的身份,便一心拿她当做以前的主子,可是,再仔细打量着眼前人这般容貌,清秀的很平常,这宫里任何一个人与她比,都是轻松将她比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