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君兰拨开了宝船太监,笑着走到了皇帝的床榻跟前,看着明显不痛快的皇帝轻声道:“皇上您怎么不继续说了?时间可不多了。”
皇帝怒目瞪她,口中更是斥道:“放肆!”
“庄王和武王进宫来了。”陶君兰却是只当没听见一般继续说下去,声音徐徐像是再和皇帝说起家常琐事:“你说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是不是想看看您死了没有?”
皇帝气得脸色都涨红了。
“他们许是想您多活些时日的;
。因为只有如此,他们才有机会争夺皇位。”陶君兰却仍是不理会皇帝几乎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继续说下去:“说起来,我倒是觉得您有些可悲。几个儿子里,只怕竟是没有一个人会真心对你罢?太子虽性情不错,可惜的是却是早早的离了心。您这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自责?再则,您那么多的女人,可是到头来又有谁是真心实意的?”
“太子妃,皇上现在不宜动怒,您看”太医到底还是记得自己职责的,战战兢兢的上前来劝说道。
陶君兰扫了一眼太医,直接就让太医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只说了一句:“庄王和武王就在外头候着。”
太医浑身一颤,随即便是跪下了。
陶君兰则是怜悯的看了一眼皇帝,自顾自的说下去:“您可知道顾惜临死之前说什么?顾惜她说,若是能回到过去就好了,她只盼着不要进宫才好。还有,顾惜说得对,您不是一直说您忘不了顾贵妃?只可惜,顾贵妃纵然与您在幽冥相见,只怕也是绝不会再原谅您了。”
皇帝重重拍打床沿,气得几乎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尔敢!”
“我敢。”陶君兰吐出一口浊气,尽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颤抖:“我为何不敢?我说的都是事实。其实您有今日,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当初太后的劝诫,若是您重视半点,只怕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您辜负了太后的苦心,您更让天下的臣民都失望了。您死后,只怕不会有一世英名,而是落个骂名了。”
皇帝的面色潮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整个人都似乎是激动得不行。
陶君兰后退一步,看着皇帝这般样子,腿下也有些发软。不过她还是尽力克制住,维持住气势缓缓道:“皇上,您还是别动怒得好。而且,您的遗诏还没写完呢。”
反反复复的提起“遗诏”这两个字,不过是一次次的提醒皇帝:你的时间真不多了,你马上就要死了。
这种滋味,谁受得住?反正其他人陶君兰不知道,但是皇帝这样爱惜自己性命的人,却是肯定受不住的。
然而躺在床上的皇帝,走到了油尽灯枯这个地步的皇帝,却是俨然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威严,纵然再怎么气恼愤怒也是只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可怜可悲的老人罢了。而且,他的愤怒更是已经无法再对人有任何的作用了。
仿佛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是自动站了队,选好了该要效忠的人。只可惜的是,却都不是皇帝。
“顾惜纵然对您用药,您怕也不至于真就那般糊涂罢?”陶君兰摇摇头,道出自己心中的猜想:“您那般为所欲为,是否只是想要证明您还是皇帝,还能掌控一切呢?还是说,您打算在死之前再好好的享受一下皇权的美妙?”
然而皇帝却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嘴里发出了各种古怪的声音,就像是大喘气,又像是咬牙,又像是喉咙里有痰却咳不出来。
皇帝重重的挣扎了一番,随后才又倒下去,摔在了明黄色的被褥里。一双眼睛却是始终没有闭上。;
第一卷 第700章 遗诏
陶君兰看着皇帝重重的摔回了明黄色的锦被里不动了之后,甚至忍不住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然后腿下有些发软,后退一步扶住了床架子这才稳住了身子。
偌大的屋子里明明还有这么多人,却偏偏静悄悄的连个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
陶君兰定住心神,缓缓扭头在屋中扫视了一圈。
所有人都低着头,没敢抬头多看一眼。
皇帝真正算起来,是被陶君兰气死的。这是忤逆的大罪,只要这会有人大喊一声,或是让这一幕叫别人知道了,陶君兰都不会有好下场。
陶君兰心里当然也清楚这件事情。不过她更清楚,庄王武王就在外头,皇帝但凡是被误导着说一句关于李邺不好的话,只怕他们都能将李邺拆了吃下肚里去。
更别说,皇帝的遗诏里,还有些不好的东西。若不是因为这个,她也不至于要那样咄咄逼人的将皇帝逼得动怒起来,最终倒下去。
“太医,你来看看。”陶君兰绷着脸吩咐,自己则是挺直了腰板走到了那名负责记录皇帝遗诏的大臣跟前,伸手就将那已经写了一大半的遗诏拿了过来。只扫了两眼,便是直接“刺啦”一声将那遗诏直接撕掉了。然后面无表情的卷了起来拢在自己袖子里,扫了一眼想说话的大臣,淡淡出声:“重新写。”
“太子妃!”那大臣还有些气急败坏,“太子妃这般,是干涉朝政!后宫女子不得干政!”
“我只知道,外头庄王和武王已经来了,太子马上就要招架不住。”陶君兰指了指门口,高声辩论的声音已经能隐约听见了。眼下这个情况,李邺能拦住多久?儿子要来探望病重的父亲,谁又能说什么?!
太医此时满头大汗道:“皇上还有点儿气息,尽快请太子他们进来罢,也算是见了最后一面了。”
“那皇上还能说话吗?”陶君兰深吸一口气问道。
太医摇头:“不可能再清醒过来了。”
大臣厉声道:“那又如何,后宫不得干政!太子妃这般行为”
“皇后不能当太后。皇上对皇后失望,念及当年皇后对顾贵妃用了阴私手段,虽不废后,却不容许皇后死后再进皇陵,不愿意同穴而眠。”陶君兰却是不去理会那大臣的话,只是四平八稳的徐徐吐出自己的意思:“享太后待遇,却不封太后即可。另外,庄王武王也该在丧事完了之后去就藩了。除此之外,别的事情你便是照着皇上的意思写即可。”
“这是欺骗天下臣民”大臣还兀自愤愤。
陶君兰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走:“随你写不写,你或是说实话也行。不过若是因为今日隐患他日朝廷动荡,那你就是千古罪人!”这人必是李邺的人,不过显然却是有些太过正直了些。只是这会子却是显然不太合时机的。
当然,她也吃定了对方是不敢真怎么样的,所以才敢这样做。如果换成另一个人,她必然不会如此连点威胁力度都没有。
果不其然,对方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咬咬牙拿出另一张纸来,提起笔来“刷刷刷”飞快的写了起来。
陶君兰满意的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宝船太监。宝船太监低眉轻声道:“皇上的金印在床头的暗格里。”
如此写好了“遗诏”,陶君兰看着宝船太监将印落在了纸上,这才微微吐出了一口浊气。
回头看了一眼皇帝,陶君兰垂下眸子淡淡吩咐:“做好准备。”说完这话之后,便是快步往门口走去。
待到开门时候,陶君兰加快了脚步,红着眼睛哀戚的拉开了门,也不等看清楚外头是个什么情况,她便是哽咽着开口道:“太子快进去看看罢,皇上他,他……”话没说完,倒是已经说不下去了。
李邺还没做出反应,倒是庄王和武王登时如丧考妣的奋力往里头冲去。甚至还撞到了陶君兰,吓得李邺忙伸手将陶君兰拉住,又狠狠皱了眉头的查验了一番,关切的低声问道:“没撞伤罢。”
陶君兰微微摇头,然后低声催促李邺:“你快进去罢,别让他们觉得你不上心。”
李邺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做什么,当下深吸一口气,也是匆匆的往屋里去了。陶君兰扶着门框站着,心里乱糟糟的拧成了一团。
想起皇帝躺在那儿怎么也不肯闭上眼睛的样子,她心里甚至是有些微微发麻的。毕竟,是她气死了皇帝虽说她只是说了一些事实罢了,可若她不说那些话,却也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的。
这件事李邺事后肯定会知道,只是不知他会不会怪她。而他们之间又会不会生出隔阂来?不仅仅是李邺,别人知道了又该如何看她?
甚至此时陶君兰甚至是有一点后悔的。不过很快她就又镇定下来,摇头苦笑心中道:这事儿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遇上了也没办法。总不能真让李邺去冒险。若是再来一次,她也依旧会那么做的。
不为别的,哪怕是为了以后的日子能安稳些,能让李邺和她的儿女们都少些波折,她也绝不能犹豫。
皇后没过多久也是赶了过来。接着是懿贵妃等人。
皇后在陶君兰跟前顿了顿,神色冷冷的问:“皇上病危,你与太子却是欺上瞒下,此罪回头再来追究!”
陶君兰心头冷笑,倒是也没和皇后去争这一时的意气。横竖一会儿宣读遗诏之后,皇后也就该彻底的变了脸色了,到时候若皇后还能再来追究这些,她倒是也不介意好好的和皇后争辩一番。
皇后如今,可还在禁足哪!这般匆匆跑出来,说得好听是担心丈夫,说得不好听,那就是违抗皇命,且还再添上一个打探皇帝消息的罪过。
陶君兰深吸一口气,便是也跟着进去了。
皇后已经踉跄着扑到了皇帝床榻之前,“呜呜呜”的哭出声来。庄王和武王也是一脸的悲戚和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