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永远是残酷的。现实永远能在一个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让人明白什么叫艰难,什么叫无可奈何。可不得不承认,现实却是最容易让人成长的。
若不是当初那一场巨变,或许她还是那个娇生惯养,不知道什么叫现实的闺阁千金,平淡嫁人,平淡生子。而若不是今日这一场艰难选择,她也或许会在内宅迷失,不知道自己的敌人到底是谁,满足又安逸的沉浸在了内宅的琐碎中。
纵然一直知道李邺的志向,一直知道李邺将来要面临的事情。可是她其实一直没意识到她会面临什么。她又该做些什么。
安定内宅,约束姬妾,打理琐事。或许是一个普通妻子该做好的一切了。可是,她哪里又算是普通呢?
陶静平得了消息也是有些惊诧。不过这并不妨碍他飞快的换了衣裳去端王府。
或许是血脉之间的某种联系,他隐约的觉得陶君兰这次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不过,只是他并没有想得太严重了——他以为是关于他秋闱的事情。毕竟,眼瞅着已经没几天了,所以陶君兰在意关切,要嘱咐几句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路进了端王府,到了沉香院。陶静平几乎一下子就觉察到了不对劲来:沉香院的气氛和平时根本不一样。以往的沉香院,没有这种沉郁压抑又小心的气氛。
陶静平的心微微的往下沉了一沉,觉得有些不对劲。
等到见了陶君兰之后,陶静平这股感觉就更明显了——虽然姐姐一如既往的站起来笑着迎接他了,依旧是那么一副欢喜又宠溺关切的神色,可是那笑容却又没到达眼底。那一双眼睛里,分明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阴郁味道。
“怎么了?”陶静平有点儿沉不住气,不等坐下就轻声问了一句。
陶君兰见了人,反而倒是不怎么着急了,笑着按着陶静平坐下了,又将点心往陶静平跟前推了推,这才笑道:“是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陶静平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总觉得这件事情只怕真不是什么小事儿。不过陶君兰都这样沉得住气,他自然也就深吸一口气,先将不安压下去,调整了一下心情。
姐弟两个人喝了一阵子茶,各自都将心情平复好了;。陶君兰这才缓缓道:“前几日我进宫了一趟。皇后和我说了一番话,和拴儿有关。”
陶静平喝茶的动作瞬间一顿,清冽的眸子微微一眯看住了陶君兰;“和拴儿有关?难道是要立拴儿为世子?”他不愿往坏的想,所以就往好的地方想了。
“不是。”陶君兰自嘲一笑:“就算拴儿是长子,可是如今还没序齿呢。纵然要立成世子,也不是在这两年。皇后的意思是,为了巩固拴儿的地位,最好将拴儿交给端王妃抚养。记在端王妃名下充作嫡子。”
陶静平面上平静的面容就一点点的破碎了,最终成了暴戾羞恼。一句话冲口而出:“凭什么?”
到底年轻气盛,这话从陶静平口中出来,充满了不甘心和愤怒,以及不屑。他已经直接表明了他对皇后这个提议的不服气。
陶君兰同样很附和一声。不过她早已经过了这样冲动的时候了,所以此时她才才能冷静道:“就凭那是皇后,是国母。是端王爷的嫡母。她一句话,我不得不听。”
“可是……”陶静平气鼓鼓的刚说了一个“可是”,又想起那天李邺难看的脸色,便是又将话咽下去。最终只道:“那样的女人,又怎么能够将拴儿教养好?而且,她想要孩子,大可自己生就是了。”
陶静平这话有些刻薄。却也显得有些幼稚。若刘氏还能生的出孩子,就不必这样费尽心思的想要夺人子嗣了。
陶君兰没说话,只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陶静平也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当下也是微微面上一红,到底压着怒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思虑一番后,他便是疑惑道:“可是自古从没有这样的案例。纵然正妃和侧妃之间有不可逾越的差距,可是侧妃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有正儿八经的诰封。纵然是皇后的意思,可也不能这般不顾规矩。”
“这不过只是没有先例罢了。可要知道这并没有谁规定过不可以。”陶君兰苦笑一声,顿了顿:“事实上,我不过是沛阳侯府的义女,身份也完全不够高。而刘氏出自名门,纵然家业不丰,可是她自身的才华却是很被皇上怜惜的。加上刘氏命运多舛……”更让人怜惜不是吗?
陶静平听了这话,有些慌神,随后握紧了拳头粗声道:“不行,这事绝对不行。难道端王爷就不管这事儿了?”
“王爷出门去了。”陶君兰摇摇头:“若不是如此,只怕我也不会这样害怕。而皇后也不会提起这件事情。”
皇后根本就是算准了时间,掐着点儿提出这件事情的。就是要让李邺在毫无知觉的时候,将这事儿定下来。就是怕李邺从中作梗。而事实上,就算李邺不愿意,可她这头松了口,李邺又能说什么?
而皇后威胁她的目的,也正是在于此处。所以,皇后让人传话的时候,不仅让她进宫去,更是给她看了一样东西——陶芯兰的贴身荷包。然后又告诉了她一件事情,除了荷包之外,还有一方帕子和一只珠花。
陶君兰只微微脑子里一转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这些都是闺阁私物,若是出现在刘家公子的手里。陶芯兰的名声就毁了。到时候,不嫁也得嫁!甚至还要被扣上一个宫中私会的名声!那是仅次于秽乱宫闱的罪过!;
第一卷 第249章 顺从
如果真名声上有了污点,即便是最后没有嫁入刘家,可以后再想嫁什么好人家,却是难如登天了。但凡有点头脸的,谁不是看重名声得要命?谁不是在意家风的?纵然私底下或许糜烂不堪的,可面上都是抹得光鲜平整的。
陶芯兰的名声绝对不能毁。可若她不肯交出拴儿,陶芯兰的就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嫁入刘家,一个是以后再也别想着嫁人,甚至再也抬不起头来。
嫁入刘家的结果就是——以后这就是刘氏手里的筹码了。但凡她若是不肯听从刘氏的话,只怕陶芯兰就是任人搓圆捏扁了。甚至到时候,刘氏一样可以用这个威胁她将拴儿交出去。
不得不说,皇后这一刀子真是切得又狠又准。一下子就拿捏了她的命脉。让她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陶君兰将这些都告诉了陶静平之后,陶静平的反应有点儿惊愕:“她是皇后啊!怎么能做这样龌蹉的事情——”一国之母,竟然如此……这让人有点儿难以接受了。
陶君兰苦笑了一声;“国母又如何?国母也是人。”正因为是国母,皇后才能这样威胁了人之后,让人有苦说不出。若换成是别人,凭着端王府的权势,难道她还至于这么怕?怕是早就想方设法的让对方后悔惧怕,有苦说不出了。
而正因为是皇后,所以她才敢肯定。她真敢不将拴儿交出去,非要留在身边的话。刘家人亮出东西后,就是太后也没有办法帮陶芯兰。
陶静平错愕了一阵子后,最终才想到了最要紧的事情,有些茫然和不安的看向陶君兰:“那,该如何选择?难道就真的没有半点余地了?”
陶君兰点了点头,声音苦涩:“的确是没有半点余地了。我只能从这两个之中选一个。”
陶静平默然了。他没去问陶君兰打算怎么选择——事实上,不管是哪一种选择,他都无法接受。一个是亲妹妹,一个是亲侄儿。叫他如何选择?若是可以,他倒是宁愿牺牲自己了!
死一样的沉寂几乎有半个时辰那么长。陶静平最终微微眯了眯眼睛,沉声言道:“既是如此,那就干脆让刘氏再无能力抚养拴儿吧。”这样一来,就算刘氏要走了拴儿,也是不可能带过去亲自养着。更或者,刘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那自然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陶君兰讶然的看向陶静平,十分意外;
。她没想到陶静平竟然一出口就是如此狠辣的言语。她点儿恍惚和模糊:小时候的陶静平是十分心软的。
最终陶君兰却是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方法:“这个时候动手,谁都知道是我们做的。”这不是在自掘坟墓又是什么?
“那怎么办?”陶静平有些烦躁,坐立不安起来。不管再怎么因为现实而成熟得多,他到底还是年轻了些,遇到这样的事情,不可避免的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正常的。
陶君兰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或许,拴儿是留不住了。”
陶静平霍然抬头,下意识的反驳出声;“绝不可以!”
“那难道就要将芯兰推进火坑?”陶君兰看着陶静平淡淡出声。
陶静平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陶君兰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幽暗得如同静谧的天空:“总有一日,今日的痛楚我们会加倍还回去的。静平,你要努力才是。我和芯兰,能依靠的只有你了。”不管李邺也好,太后也好,终归都是不能全然依靠的。
陶君兰不可否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件事情,让她对李邺的感情产生了裂缝,产生了怨怼和不信任。不管怎么说,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是一声不吭的消失了。一句话都没有。如果受委屈的只是她自己也就罢了,可是一想到拴儿……她心里就疼得厉害,怨恨得厉害。
当然,她也明白这点怨怼有些莫名其妙站不住理由,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因为她曾经觉得,李邺会是她最坚实的依靠。而且,她若是不去怨恨李邺,又去怨恨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