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动的烛火在纸上打出了房梁的黑影,静娴贵妃并不理解,梁帝为何会看出穆诗雅是假死。似是看出了他的疑问,梁帝轻声道:“诗雅十二岁那年在大殿上救下荃儿性命前,曾单独来见过朕,她说‘太子能死,明王却可以活着’,朕本还不明白她的意思,第二日见她在殿上的一番言论,激起群臣替荃儿辩护,朕才想起她那句所指,也就顺着众人之意,只废了荃儿太子之位,降为了明王,不但保了他的性命,也可让他在朝中继续占有一席之位。所以,今日见诗雅那句‘盘瑶已死,诗雅活着’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梁帝坐在静娴贵妃一旁,同她一起拉着穆诗雅冰冷的手,继续道:“咱们这个女儿有七窍玲珑之心,得上天眷顾,不会让她轻易没了的。”
听了梁帝的一番解释,再看面前的穆诗雅,静娴贵妃方冷静下来,她知晓穆诗雅平日里最亲近她,若是真的打算自尽,一定会去她宫中同她道别,如今,她一反常态没有前去,就是想告诉自己,这不是他们母女的离别,她并没有离开。
想到此处,静娴贵妃苦笑道:“是啊,她有这样一副心思,怎会是轻易就没的。”
梁帝拍了拍因喜极而泣肩膀有些抖动的静娴贵妃,提醒道:“这样哭就对了,不能让旁人看出。咱们这女儿精明得紧,知道自己私底下得罪过许多人,便想了这个保全自己的方法,众人若是知她离了皇宫,一定会去寻她,若是知她已死,便不会再去打听她的事,她在宫外也会安全些。”
静娴贵妃明白的点点头,哭声也越来越大。
平乐城邀月楼内,福全踉跄跪于穆宸睿面前,神色悲戚道:“璟王殿下,宫中传来消息,盘瑶郡主没了。”
泛白的月色打在穆宸睿微怔的脸上,他从座位慢慢起身,一把将福全拉到了面前,低沉的声音从嗓子中滑出:“什么叫没了?”乐声也在此时停下,楼内众人看着他阴冷的脸都不敢出声,立在那里静静看着。
“郡主。”福全哽咽着道出,“郡主在宫中自尽了。”
穆宸睿手上猛然一松,一个不稳跌坐在座位上,身旁拓跋嫣隐下惊讶,看向倒地的穆宸睿,慌忙去扶。此刻,穆宸睿的面上毫无情绪,左右寻找着支撑他起身的东西,却什么都看不到,身上似是压着千万斤重的厚物,让他如何都无法站立。内心一阵阵涌出的剧痛刺入他的脑中,像是无数根针同时扎在胸口,他忍着生疼摸索着能够让他站起的东西。
“夫君。”拓跋嫣看他神色不对,着急地唤着他,“夫君你怎么了?”
终于,穆宸睿看清了面前的事物,身子也轻缓起来,他兀地起身,朝着楼下奔去,身边护卫疾步跟上。穆宸睿一刻都不能再等,直接抢了街上一个人的马匹朝着皇宫奔去。耳边风声越来越大,幸好已入深夜,街内不算拥挤,否则这样一匹快马在街道奔驰,不知会伤了多少无辜。剩下的零星行人从路中间扑向道路两旁,并不知策马之人的身份,正要开口大骂,看到朝他追去的几个护卫,察觉方才之人定不简单,便将怒气咽下。
宫门本已禁止出入,梁帝知穆宸睿、穆灵绯得到消息后一定会急着赶来,也就命人给他们留了门。穆宸睿狂奔疾行,连入宫门时都未下马,守门侍卫因得了梁帝旨意,也未拦截,一路放行。
南苑宫内传出悲戚声,平日里侍奉穆诗雅的宫女、内侍被召集在院角,他们中情谊重的哭得很是伤心,情谊淡的未免别人闲语,也陪着一起哭。哀声一瞬而起,每一声都扑入了穆宸睿的耳中。看到此情此景,他不得不信福全口中之话,原来穆诗雅真的不在了。
他将步子停在门口,怎么都不敢走入她的屋子。穆灵绯、穆歆瑶的哭声从屋内传出,如锤头般敲打着他本就疼痛的内心,如今,更是揪痛难忍。他扶着撕裂般的胸口慢慢弯下腰,一只手抓着门框支撑,一口腥气从喉咙涌出,鲜红顺着他的嘴角慢慢流下。穆宸睿依靠着门框而坐,本还痛快的表情突然急转,朗声大笑起来,那笑声中满是层层悔意和阵阵心痛,满是无限追忆和不可置信。慢慢的,笑声又转为低泣,他抖动着肩膀将头深深埋下。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开始变得明亮,太阳的光束顺着房檐投射地面。梁帝扶着哭得声嘶力竭的静娴贵妃从屋内走出,穆歆瑶、穆灵绯也陪着一同走出,梁帝见穆宸睿独自靠着屋外的墙壁发呆,知他平日里同穆诗雅关系亲密,一定无法接受这突来的一刻,抬手阻拦下正要前去为穆诗雅整理遗容的入殓官,对穆宸睿道:“进去看看她吧。”
穆宸睿慢慢抬头,依然依靠着墙壁,眼睛斜斜向屋内望了望,依然没有走进去的勇气。穆歆瑶心疼地蹲在他面前,劝道:“皇兄,去看看她吧,她一定也想见见你。”
听了这样一句,穆宸睿猛然想起昨夜穆诗雅突至他府中之事,她以前从未如此过,昨日那副不正常,自己竟未察觉出,想到此处,他更加懊悔,猛地从地面站起冲入了屋内。
灯火已经慢慢熄灭,太阳的光亮还未完全射入,屋内有些昏暗。躺在床上的穆诗雅面色平静,身上是穆宸荃在她十一岁时送她的衣服,头上只插了根巴敏羯送她的骨簪,手上带着穆歆瑶送她的一对镯子,耳朵上挂着穆溶月刚刚命人从北燕送来的月亮耳环,手里握着穆灵绯送她的‘香瓶’,单单没有带着他送她的东西。
穆宸睿忍着心中的撕裂坐在她一旁,知她故意不带自己送她的东西,一定是想告诉他,她有些恨他了。穆宸睿微微闭目,眼泪从面上滑过,他有多久没有哭过了,上一次落泪已经不知是何时,且旁人从未见过他哭泣,昨日在门外的低泣已经惊到了许多人。
他将手放在穆诗雅的脸上,冰冷瞬间传满全身,体验到她死亡的真实,穆宸睿再也忍不住的抖动着肩膀,尽管被他极力控制,酸涩的感觉依然冲到了鼻尖,让他眼中又存了些泪水。
“傻诗雅,皇兄那日不帮你,是不是伤到了你,才让你做了这样的决定。”穆宸睿沉声起音,继续抚摸着穆诗雅的脸颊,“你是怪皇兄了对吗?”那双抖到不能自制的手,顺着她的耳根滑向几缕散落的头发。
穆诗雅紧闭的双目下实则思绪清醒,她心痛的听着穆宸睿的一声声自责,听着他埋怨自己没能保护她,埋怨自己说了要护着她,还是让她伤到如此,埋怨自己对她的种种冷漠,埋怨自己昨晚没去见她。这一声声的自责似是千万把刀子刺入两人的心中,越扎越深。
极远处,古寺内敲响了送丧祭魂的钟声,皇城内也响起报丧音,似是无数声的闷雷在屋外炸响,每一声都提醒着穆宸睿,这是送别穆诗雅的声音,她真的不在了,即使躺在自己面前,也已经不在了。
重重的吻压在穆诗雅的唇上,辗转缠绵间是穆宸睿火热的气息。他吻了她许久,带着不舍和愧疚,带着不舍和不甘,带着不舍和爱意,带着不舍和不愿,温柔而和缓的轻轻吻着。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高吉的声音传了进来,“璟王殿下,入殓官已经等候多时,不知能否进屋为郡主整理遗容。”
穆宸睿恋恋不舍地离了穆诗雅的唇,却不知,此刻的穆诗雅已经痛得全身要炸开一般,她多么想回应穆宸睿的吻,只是身子不能动弹,全身上下,除了思绪外,都无法动弹。穆宸睿握着她的手突然松开,惹她想要喊出‘不要’,耳边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穆宸睿似是在找着什么。
“殿下。”高吉的声音再次传入。
“天喜。”穆宸睿吼道。天喜疾步入内,高吉领着入殓官也步入屋中,此时,太阳已将屋内照的透亮。
“本王送诗雅的双角鹿在哪里?”穆宸睿将屋内弄得一片狼藉。
“在这里。”天喜跑到面前的一个木柜处,在穆诗雅身高最方便抽取的那格抽屉里取出了装吊坠儿的木盒子。
穆宸睿一把拽到手中,将双角鹿的挂坠儿取出后盒子扔在了地上,走到穆诗雅一旁,将挂坠儿系在了她的脖子上,继续抚着她的脸道:“有皇兄陪着你,在里面诗雅就不会害怕了。”
高吉察觉此刻不易打扰,便领着入殓官从屋内走出,众人继续站立门外等候,天喜也抹着眼泪正要离开,穆宸睿的声音再次响起,“天喜。”
天喜惊得跪在地上。穆宸睿并未看她,依然满是爱意的抚着面前女子,问道:“她可有什么话要你转告本王?”
“郡主走的突然,并没有留下什么话。”天喜突然想起什么,继续道:“郡主留了两封信。”
“什么信?”穆宸睿蹙眉道。
“一封是给陛下的,另一封是给一个叫‘南宫云’的人。”天喜回忆着,并未察觉穆宸睿顿在穆诗雅脸上的手。良久,他将手放在了穆诗雅头顶的骨簪上,刚想要拔下,想起她平日里对骨簪的在意,怕她会难过,心中存了些不忍,松开了那根簪子。
“殿下,陛下有旨,不得误了时辰,可否让入殓官此时为郡主整理?”高吉轻声询问。
穆宸睿从床边慢慢起身,看着穆诗雅惨白如雪的面容,依然无法相信。他微微蹙眉,摆了摆手。高吉会意,吩咐入殓官入内。一席黑锦绣衣的中年男子匆匆走入,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黑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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