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莲和美樱面面相觑,眼神里都是惊喜,她们可羡慕紫鹃、鸳鸯、侍书这样的大丫鬟了,可惜姑娘身边就她们俩伺候,倒不是家中买不起人,而是姑娘喜静,最讨厌陌生人介入自己的生活。
现在老爷大小也是个京官,姑娘也该体面些。
岫烟并不点破两个小丫头的心思,只叫她们寻明日合适的穿戴。美樱想想,笑道:“姑娘忘了?去年过生日的时候,白夫人送了你一双蝙蝠暗纹的羊皮小靴,浅褐色的,你嫌不合脚,所以收着没穿。姑娘如今又长一岁,恐怕倒也合适。”
岫烟恍惚记得,不过除非万不得已,她很少穿别人送的衣裳。岫烟不解问道:“你从吴县带到了京城?”
美樱笑道:“我瞧着那皮子还不错,姑娘在家踩雪都使得,所以就带了来。”美樱做事稳妥细致,深得岫烟的器重,就是美莲也多信服这个长了她一岁的姐姐,二人伺候岫烟数年,竟没一次拌嘴的时候。
这恰恰也是岫烟不愿意再买丫头的原因。
毕竟现在自己年岁大了,不能再用七八岁的小姑娘慢慢调教,而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心思重,岫烟担心自己顾全不周,会叫美莲、美樱受委屈。
美樱果然在一只红木大箱子里寻到了岫烟要穿的鞋,谁知不但大小刚刚好,而且极配那件雪浪缎的袍子,美莲又从奁盒中寻了两朵珍珠攒成的珠花。
“姑娘第一次见那些夫人太太,穿戴不可太简单,这两朵花还是船王他老人家送的珍珠,进京之前太太请人做的。”
岫烟小心摸着上面一颗颗圆滚滚的珍珠,这是难得的南海珍珠,大小均匀,即便现在灯光昏暗的情况下,这些珠子也格外耀眼,可想而知,若是白日里在阳光下会是什么情景。
三人一夜好眠,次日收拾妥当,岫烟先去见了卢氏,卢氏与正德正吃饭,见女儿打扮的清丽脱俗的模样,不禁笑道:“这件狐狸毛的坎肩做的大些,倒像从谁那里借来的。”
卢氏叫了心腹婆子:“把我给姑娘做的那件雪貂绒坎肩拿来。”婆子不大会儿就取来一件精致小巧的乳色坎肩,颜色虽然不如表哥送的白皙,但毛短滑腻,更突显了岫烟纤细的腰身。
岫烟忙换上,在正德面前转了三圈,正德笑嘻嘻道:“这件好,姐姐刚才穿那个像小狗熊,比这个可差多了。”说完,还想用油滋滋的小手去摸岫烟的坎肩。
岫烟听了正德的话,差点脚底拌蒜,不禁气着戳正德的额头:“不懂欣赏的小屁孩,哼!”狐狸毛是长了点,穿起来臃肿些,但好歹不至于就成狗熊了吧!况且,这臭小子知道什么是狗熊?
正德委屈的缩回手,卢氏笑道:“又惹你姐姐,快吃饭,我们走后你就在妈的屋子里温书,让篆儿坐在火炕上给你做针线,总比在书房里受冻强。”
一旁伺候的篆儿心里满满的都是感激,书房里暖和是暖和,可她坐在小杌子上做活,没多大会儿就僵硬的捏不住针线,太太偶然看见,原来竟都记在心里。篆儿甚至在心里偷偷感谢爹娘竟她卖进邢家这样的好人家,主子和善,少爷敏学,她现在只盼着能长长久久的侍奉少爷和姑娘......
戚家和邢家隔了两三户,凤尾胡同不是苏州东街上的小巷子,走几步就到,所以卢氏带着女儿各坐两顶清油小轿出门。胡同里停满了各种车轿,戚家的门子听说是邢大人家的女眷,忙往里面迎。
戚家的二少奶奶匆匆打内院赶来,亲扶了卢氏下轿:“多谢夫人来瞧我们太太。”
邢忠做县令的时候,朝廷就给卢氏赐了诰命,戚二少奶奶这么叫一点错儿找不出来。不过她对卢氏过分的热情,让站在一边的岫烟觉得蹊跷。
“这是府上的小姐?好俊的姑娘。”戚二奶奶又惊又喜的模样,握着岫烟的手就不撒开。
虽然掩饰的很好,但岫烟还是能捕捉到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嫉恨。
卢氏轻笑道:“承蒙二少奶奶夸奖......我领着她来给戚太太见个礼。”
提到自己的婆婆,戚二奶奶顿时没了喜色,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愁容:“我们太太从昨儿起就水米未进,邻居家的几位夫人都在劝呢。可任凭谁说都不好使。请夫人跟我来,或许太太能听您一句。”
戚二奶奶时不时回头,领着卢氏和岫烟绕过二门,沿着青石小路就进了当家主母的正房抚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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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乱中乱冷眼看迷踪(求粉红)看(23:11)
抚松堂是戚家的正院正房,历代主母所居之地,但其实也不过就是个二进的跨院,五间正房,院子里种了十几棵苍健挺拔的松树,越发遮掩的抚松堂里光阴晦暗,雪压虬枝。
岫烟搀扶着卢氏,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戚二奶奶时不时的回头,歉疚的笑道:“这里是老宅子,当年风水大师算过,说是种几棵百年老树能庇佑子孙,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可擅自砍伐,几代下来,这树就越长越高大。不过夏天却是极凉快,我们太太就喜欢在这儿午后乘凉。”
青石小路上积了一层薄薄的浮雪,墙角原本有几盆盛开的腊梅,可惜此刻也被人踹翻在地,散落了一地的残瓣。几个正在扫尘的婆子见戚二奶奶进来,忙站在一旁避让,态度可以称得上是毕恭毕敬。
“卢夫人,里面请。”戚二奶奶将人让进堂屋,本说话声不断的屋子忽然安静了下来,众家夫人都往门口打量,见是一对陌生的母女,不禁狐疑的看向戚二奶奶。
“是卢妹妹!快来坐!”
人群中快步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太太,穿着绛墨色的葛金丝的圆领中衣,乌黑的云髻上插着白玉寿字横胜,水杏似的眼睛目含暖意,叫人看了就觉可亲可近。
卢氏松了口气,忙带着女儿迎上去:“龚姐姐原来在这儿。岫烟,这是咱们胡同里刑部员外郎左大人家的太太。左大人可帮了你父亲不少的忙!”
岫烟闻言忙躬身要拜。龚太太忙将人搀了起来,上下仔细打量着岫烟,心道好一个绝代佳人。她虽然早听说邢家有位小姐,但不成想漂亮的有些扎眼,尤其是那白嫩嫩的皮肤,好似能掐出水儿来,真不知道卢妹妹是怎么生的,哪像她们家的丫头,整个一黑煤球。
龚太太带着点羡慕和嫉妒的语气嗔道:“瞧你,又说外道话了。既然都是邻居,两家的老爷又同在衙门里当差,哪有不互相帮衬的道理?”
邢忠前两日去衙门里报道,他的上峰就是这位左大人。老尚书还在的时候,这位左大人很受重用,程子墨出任新尚书之后本也打算高抬他,不过左大人脾气执拗的很。认准了是程子墨逼走的老尚书,骨子里赌气不肯投诚。
程子墨是什么人!那是新皇的宠儿,别人巴结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放下身段去收服一个手下败将的小卒。左大人因此也被闲置了起来,程子墨倒是没叫人难为他,不过就是没了出头机会而已。
邢忠没有熟人帮衬,进刑部的第一天着实有些手忙脚乱。正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衙门里总少不了一些人要倚老卖老,左大人可没少帮邢忠。
现在卢氏又听龚太太这样讲话,执意叫岫烟给龚太太见礼。
谁知人群里忽然有位太太冷笑:“呦,这到底是来给戚家吊丧来了......还是认亲啊!什么姐姐妹妹的,叫的人好不肉麻,戚二奶奶,快叫丫头端来几个火盆子,叫我们烤烤火吧!”
人群里渐渐传来闷笑。岫烟冷眼去瞧,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媳妇,可惜一脸的刻薄相,眼珠细而上吊,嘴角一颗血红的痦子。岫烟前世曾看过面相的书籍,似乎就把这种眼叫做“下三白眼”,听名字就知不入流。
这种女人多半心高气傲,不可一世,虽然私心重,但往往伴着极为强大的能力。
她是谁?
岫烟不解的看向龚太太,龚太太不屑的哼了哼,扯了卢氏的手往自己那一方阵里走。
“妹妹别理会她,那是佥都御史袁可立的大媳妇,仗着是驸马府里出来的就张狂没了边儿,哼,其实我们这儿的人都知道,她娘不过是驸马的丫头,因奉承了云华公主,所以才能嫁进袁家。”
龚太太身边早有人让出了席位请卢氏坐下,左家的大女儿明月轻轻扯了扯岫烟的衣角:“妹妹随我来。”
岫烟见卢氏点点头,这才放心跟了出去。原来堂屋连着一间小小的抱厦,左家的小女儿明芳正和一群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叽叽喳喳说着话。左明月将岫烟往前推了推,与众人笑道:“妹妹们都来认识认识,这是胡同里邢大人家的小姐。”
众人都知道先刑部侍郎费大人家的老宅子卖了,可新主人一家深居简出,下人仆役们的嘴巴和蚌壳似的,她们打听不到消息,不成想今日却见到了正主。